一、引言
新批評\\( The New Criticism\\) 是現代西方一個著名的文學理論流派,它肇始于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英國,至三十年代在美國成形,四五十年代在美國達到鼎盛。后來在西方文藝理論快速發展、新論迭出的沖擊下,該理論流派逐漸式微,并讓位于結構主義等文學理論流派,但是該流派強調的“作品本體論”以及“文本細讀法”等理論對作品分析一直具有很強的指導作用,并且,“新批評作為文學研究的一種方法,至今在英美許多大學還有不小的影響?!保?]蔡楠的《尋找我家》是其小小說作品中具有代表性的一篇,小說寓意深刻、張力十足,本文將借助新批評的理論范疇來對其進行解讀。
二、新批評理論概述
美國當代文藝理論家 M. H. 艾布拉姆斯在《鏡與燈———浪漫主義文論及批評傳統》一書中提出文學四要素: 作家、作品、世界、讀者。他說: “盡管任何像樣的理論多少都考慮到了這四個要素……認為其意義和價值的確不與外界任何事物相關?!保?]據此可見,新批評無疑是屬于第四類,它專注于對作品這一要素的研究。
新批評強調與作家、讀者、世界割裂開來,那么它就必須向內挖掘,這就促使新批評開拓出一條新的道路———細讀法。所謂“細讀法”,就是對作品進行細致入微的研讀,從細節著手,耐心揣摩、仔細推敲文學作品的語言和結構。在批評家研讀文本時,視角、象征、原型、渲染、張力等是常出現的理論范疇。三、《尋找我家》的具體研讀《尋找我家》是蔡楠的代表作品。小說以其荒誕不經的故事情節、夸張變形的表達方式以及朦朧多義的主題等因素而成為現代小說的典型代表。我們將以新批評的“作品本體論”為指導,采用“細讀法”進行研讀,從視角、象征、張力等角度分析其深刻內涵。
\\( 一\\) 視角
蔡楠選擇的是以第一人稱“我”為敘述角度?!拔摇弊鳛閿⑹龅某袚?,一切由“我”出發?!拔摇比ァ皩ふ摇?,“尋找”的是“我”的家,“我”的所行、所思、所見、所聞構成了文本敘述事件的內容。
“我”既是故事的敘述者又是事件的參與者,這樣可以給作品帶來如下幾樣好處: 首先,這增強了故事的真實性,加深了主題以及小說的批判意義。全篇小說由主人公娓娓道來,讓人感覺在講述真實經歷。尋找什么,如何尋找,尋找結果如何,由于“我”是事件的親身經歷者,因此其間的所見所聞所感理所當然地便給人一種真實感。其次,這種第一人稱敘事便于作者主觀情緒的宣泄,這樣可以使作者的筆觸更加細膩,而讀者也就更容易的走進人物,深入到他的內心,用他的眼光看待周圍的世界,根據他的敘述對他的處境做出自己的判斷。文本一開始就寫“我”不知道是在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下丟失了自己的家,悲涼與無奈滲透其中,這使讀者以此種心境閱讀下去。繼而是“我”萬般無奈地走上尋家之路,在自己尋家未果后登了廣告,而在廣告詞中,我們看到,“我”不僅丟了家,也丟了妻兒,“我”的凄苦之境,困惑之意由此流露出來。如果說尋家之困惑僅僅是一種情感宣泄,那么歸家之后的困惑則不僅是宣泄,更是絕望之后無聲的反抗,這種在沉靜中的高聲吶喊在讀者與作者的心靈溝通中展開,這正是對現代人的生存狀態的思索。
\\( 二\\) 象征
“象征一般是直接顯現于感性觀照的一種現成的外在事物”。[3]恰當地運用象征手法,可以使比較抽象的精神品質化為具體的可以感知的形象,這樣可以使文章生動而內蘊深刻。在《尋找我家》中象征手法可謂比比皆是。
首先,是詞語的象征?!皸罨酢痹谖闹谐霈F過兩次,它頗具象征意味。中國古典詩詞有云: “人情卻是柳絮,悠揚便逐春風去”,楊花柳絮像浮萍般漂泊不定,這正象征地表現了“我”這個漂泊無依的人及無所適從的孤寂心境。主人公在尋家而不得,走投無路時想到的是去電視臺登廣告。作為都市人生活所必需的兩樣東西,“電視臺”和“廣告”象征著浮躁虛華的現代文明。通過電視臺的幫助,“我”終于找到了“我”的“家”,然而這個“家”卻并不接受“我”這個不速之客,最后“我”還是孑身一人,無處可去?,F代文明也許能運用高科技幫我們找到我們最初邁出的那個地方,卻并不能幫我們找到真正歸屬意義上的“家”?!肮陪~色的鐵門”也具有象征色彩,它代表著人情的冷漠和疏離,因此,“我”能拿著鑰匙打開“門鎖”,但是卻打不開“我”和家人之間的“心鎖”,“鎖”象征著家人之間的疏離。另外,“家”是抽象意義上的“歸屬”概念的象征,而“我家”則意味著“我”的歸屬———“我”在社會中的歸屬和“我”對于自身的歸屬。進一步說,《尋找我家》整個文本就具有象征意味?!拔覍ぜ摇钡倪^程即是現代人尋找自身歸屬感的過程。在現代文明的沖擊下,人類迷失了。然而正如帕斯卡爾在《思想錄》中所說的: “人只不過是一根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 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有思想的人類一旦迷失,便開始找尋……
\\( 三\\) 反諷
反諷,是說話或者寫作時一種帶有諷刺意味的語氣或寫作技巧。它指我們的意思與我們所說的話恰恰相反,也就是所謂的說反話,這需要通過上下文及語境來了解其用意。
布魯克斯認為,在文學作品中,反諷是由于語詞受到語境的壓力造成意義的扭轉而形成的所言與所指之間對立的語言現象。
文本展現的是“我尋家”的過程,顯然,無所謂失去,便不存在尋找,然而,“我竟然根本不知道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下丟失了自己的家的”。是不是“我”在失去“家”之前,便已經對“家”的存在漠然視之了? 這似乎是作者巧設的一處情節上的反諷。再來看“我”是怎樣尋家的?!拔摇钡膶ぜ抑匪坪醪皇谴蠹蚁胂笾械脑谄D難困苦中跋涉,而是輕松地“騎著摩托車”“在陽光燦爛的時候”尋找,可以說,“陽光燦爛”一詞的使用是作者在環境設置中的一種反諷。另外,當無家可歸的“我”看到“楊花柳絮正雪花一樣舞蹈成一道迷人的風景”的時候,竟然還會“在風景里駐足”; 并且在尋家未果的情況下,悠閑地在“豪華賓館里睡懶覺”! 這些都不得不引起我們對作者的這些設置進行思考: 文中這些看似“不當”的歡快昂揚的基調其實是一種“含淚的笑”,它們的反諷意味使得作品況味十足。
\\( 四\\) 張力
《尋找我家》就像一篇現代寓言,它內蘊深刻、張力十足,我們能解讀出多層涵義。
首先,文本向我們展示了現代社會人與人之間的冷漠和隔離,尤令人震撼的是這種冷漠和疏離發生在至親的家人身上: 妻子、兒子和丈夫。文中的一家人雖然彼此熟知對方的生活乃至隱私,比如文中講的“你后背靠近臀部的地方有一顆黑痣”,這一典型細節道出了二人之間的親近。然而,正是這樣看似親近的關系反而襯托出兩人內心的疏離,妻子依然認不出丈夫,并且,聯合文中出現的另外一位“丈夫”把“我”逼出家門。
那么,文中另外的那位“丈夫”到底是誰呢? “我”和他———這兩位“丈夫”之間是什么樣的關系呢? 其實,文章出現的另外那位“丈夫”就是“我”,或者說是“我”的另一面,他是現實中真正的“我”。文中以“我”的眼光描繪了“我”與那位丈夫的區別: 他是一個“圍著圍裙、滿手油漬的中年男人。那男人四方大臉,一臉的愚鈍”,而“我”卻是“比他要年輕要英俊,比他能掙錢,比他能做事,比他…”“我”是一個想象中的理想人物,而那位“丈夫”則是“我”在現實生活中的一個真實的存在。也許“我”過去是一個能干而英俊的人,但是如今的“我”已經是一個“一臉愚鈍的”的人了,可悲的是“我”已經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哪一個是理想中的“我”了! 在現代社會中,物質財富的極大富足帶來了個體生命的信心與滿足,同時也讓人們產生自我存在的困惑與迷失。
四、結語
新批評把作品看作一種絕對的、孤立的存在,強行割斷作品與作者、讀者相互依存的文學命脈,無視文學與廣闊的社會生活和歷史文化背景的多重聯系,這是其最致命的局限。同時,新批評注重文本,推崇細讀法,它所強調的諸如象征、反諷、張力等理論范疇一直是分析文本的重要理論,從上文對《尋找我家》的分析便可清楚地看到這一點。通過使用新批評的理論來研讀這篇小小說,我們領悟到了它較為深層的內蘊,感受到了它強有力的藝術魅力!
參考文獻
[1]張隆溪. 二十世紀西方文論述評[M]. 上海: 三聯書店,1986. 39.
[2]M. H. 艾布拉姆斯. 鏡與燈———義文論及批評傳統[M]. 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121.
[3]沈香萍.《阿拉比》象征意韻分析[J]. 中外名作賞析,2008,\\( 6\\) :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