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數字在戲曲中的巧妙運用。

摘要：中國戲曲喜用數字，成串的數字出現在戲曲的唱詞和道白中，豐富多彩，具有鮮明的民族風格。從數字功用上看，可分為數字序列體、數字歸納體、數字鑲嵌體三大類。數字的使用，使戲曲的唱詞和道白易記易傳，巧妙的數字還能誘發出巧妙的唱腔，成為傳唱不衰的經典。

關鍵詞：戲曲；數字；傳播。

中國戲曲喜用數字、巧用數字，成串的數字出現在戲曲的唱詞和道白中，豐富多彩、蔚為大觀，民族風格濃郁，值得深入分析和探討。如此紛繁復雜的一系列數字，乍一看不免令人眼花繚亂，但如果從數字的功用上看，可以分為如下三類 :數字序列體、數字歸納體、數字鑲嵌體，這樣就比較清晰，便于把握。

一、數字序列體。

吳慧穎在《中國數文化》中說 “:系列數字的使用，可以鮮明地表現數量的變化、程度的加深、事物的連續、時序的推移、敘說的條理，可以強調和夸張某種思想感情?！雹儆脭底中蛄斜硎緯r間關系，如四季、十二月、五更等，表示時間的推移。這在戲曲中有大量的例子。

如《孽海記·下山》中的本無打算逃下山去，想象著未來的幸福生活 :“[皂羅袍]和尚出家，受盡波渣！

被師傅打罵，我只得逃往回家。一年二年養起來頭發，三年四年做起人家，五年六年討一個渾家，七年八年養一個娃娃，九年十年只落得叫、叫我一聲和尚我的爹爹、和尚爹爹?！雹趹蚯谐笆隆钡囊卜浅６?，著名的有京劇唱段《賣水》。另舉一民間戲劇唱段，它用“十二月”中物候的錯亂來形容女子相思的如癡如狂 :“盼過來盼過去把人盼壞，俺把那十二個月顛倒過來。正月里掐櫻桃長街去賣，二月里過中秋跪倒塵埃。三月里三月三牛郎織女，四月里下嚴霜遍地草衰。五月里立了冬天氣發冷，六月里下大雪漫了階臺。七月里貼門神供祭來擺，八月里是清明哭聲哀哀。九月里過端陽艾葉來戴，十月里鴻雁北紫燕南來。十一月立了夏烈日當頭曬，十二月風和日暖百花盛開。我拿著白天當黑夜，拿著桌子當灶臺。盼××把人盼迷了，終朝每日淚滿腮?！雹壑袊鴳蚯朴谑闱?。人有滿腹心事，會徹夜難眠，往往會借“嘆五更”來抒發人物復雜的情感，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如京劇《杜十娘》《荒山淚》《捉放曹》，越劇《碧玉簪？三蓋衣》《浪蕩子？嘆鐘點》等?！皣@五更”早在南戲《拜月亭？驛中相會》中便有成功的運用。

王鎮、王瑞蘭父女安歇于孟津驛舍，王夫人帶著義女蔣瑞蓮逃難至此，在廊下借宿。王夫人思念女兒、蔣瑞蓮思念兄長、王瑞蘭思念丈夫，三人徹夜難眠，各唱兩支曲子來抒發感情 :（夫唱）[銷金帳]黃昏悄悄，助冷風兒起。想今朝，思向日，曾對這般時節，這般天氣，羊羔美酒，美酒銷金帳里。兵亂人慌，遠遠離鄉里。如今怎生，怎生堦頭上睡？

（旦白）初更起了。

（唱）[前腔]初更鼓打，哽咽譙角吹。滿懷愁分付與誰？遭這般磨折，這般別離。鐵心腸打開，打開鸞孤鳳只。

我這里凄惶，他那里難存濟。反復怎生，怎生獨自個睡？

（貼白）如今是二更了。

（唱）[前腔]冬冬二鼓，敗葉敲窗紙。響撲簌聒悶耳。

難禁這般消索，這般岑寂。骨肉到此，到此伊東我西。

去又無門。住又無依，傷心怎生，怎生堦頭上睡？

（旦白）夜闌人靜月微明，展轉孤眠睡不成。心上只因關系伴，萬愁千恨嘆離人。這又是三更時候了。

（唱）[前腔]三更漏轉，寒雁聲嘹嚦，半明滅燈火歸昧，尋思他這般沉疾，這般狼狽。相逢到今，到今兇吉未知！

冷落空房，飲食誰調理？床兒怎生，怎生獨自個睡？

（夫白）譙樓打四更了。

（唱）[前腔]樓頭四鼓，風卷檐鈴碎，略朦朧驚夢回。

娘女這般相逢，這般重會。颯然覺來，覺來孩兒那里？

多少傷悲，多少縈系，教人怎生，怎生堦頭上睡？

（貼白）譙樓已五更矣。

（唱）[前腔]五更又催，野外鐘聲急。算通宵幾嘆息。

那似這般煩惱，這般孤凄。一身茍活，茍活成也甚地？

（旦）這廂煩那壁長吁氣。聽得怎生，怎生獨自個睡？④三人長吁短嘆，打擾了王鎮，拉王夫人和蔣瑞蓮前去問罪，這才發現是一家人，終得團聚。

中國民間向有《嘆五更》的小曲，戲曲不但在創作上借鑒，甚至把它的音樂旋律也吸收過來，最著名的如淮劇《賣油郎獨占花魁》：

一更更兒里啊，明月照花臺，賣油郎坐秦樓觀看花魁女裙釵。我看她本是良戶人家女呀，為什么流落到煙花場中來呀？二八十六歲啊，一朵花正開，引來了狂蜂浪蝶飛來把花采。青春年少人人將你愛，二十歲一過就漸漸地下橋來呀。二更更兒里呀，明月正當央，花魁女粉面桃腮猶如一朵醉海棠。我輕輕悄悄坐在牙床上，注目凝神看紅妝，小鹿陣陣撞心房啊。莫錯良宵夜呀，結成美鴛鴦，賣油郎胡思亂想實在太荒唐。她本是江南名妓有聲望，我卻是穿街過巷的賣呀么賣油郎啊。三更更兒里呀，明月掛柳梢，賣油郎是十兩紋銀，一半已經打水漂。只見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個覺，取一只鴛鴦枕抵住她的楊柳腰。四更更兒里呀，明月斜了西，花魁女酒性發作她把頭低。只見她連打飽嗝聲不止，急得我手足無措亂如絲。眼看他要嘔吐，弄臟了繡花被，賣油郎情急無奈，突然生主意，且讓她將污濁之物吐在我的袖籠里??！五更更兒里呀，天色微微明，更鼓聲驚動了花魁女釵裙?？蓢@我萬語千言心潮滾，苦守一夜陪伴倩影，默默無語難吐真情，花去我一年積蓄十兩雪花銀。⑤這一段從月出寫到月落，整整一夜。賣油郎花了日積月累的十兩紋銀，卻枯坐陪伴著爛醉如泥的花魁女，不禁心潮澎湃 :有對花魁女美貌的欣賞，有對她命運的猜測，有對她的愛戀，有和她締結良緣的憧憬，有對她酒醉的照顧，有對花去十兩紋銀的痛惜等等，這段《嘆五更》是對賣油郎內心活動的生動刻畫。

戲曲唱詞中還有對“十月懷孕”的形象描繪，如《目連救母勸善戲文》中劉青提訴說的女性懷孕之苦 :

“[七言詞]人生莫作婦人身，做個婦人多苦辛?！从袃簳r終日望，堪堪受喜尚難憑。一月懷胎如白露，二月懷胎桃花形。三月懷胎分男女，四月懷胎形象全。五月懷胎成筋骨，六月懷胎毛發生。七月懷胎右手動，八月懷胎左手伸。九月懷胎兒三轉，十月懷胎兒已成?！雹抻脭底忠部杀硎緮盗康倪f增或遞減。如越劇《何文秀》，何文秀遭惡霸張堂陷害，三年后得官暗訪妻子王蘭英，在九里桑園看到妻子正在為他做三周年祭 :

“第一碗白鲞紅燉天堂肉，第二碗油煎魚兒撲鼻香，第三碗香芹蘑菇燉豆腐，第四碗白菜香干炒千張，第五碗醬燒胡桃濃又濃，第六碗醬油花椒醉花生。白飯一碗酒一杯，桌上筷子又一雙?！雹叱~中不避繁瑣一碗一碗地列舉供品，是因為這是王蘭英親手所做，以示對丈夫的忠貞不二與情深意長。

用數字還可表示人物之間的排行關系，如兄弟、朋友等。京劇《四郎探母》中有一著名唱段 :“賢公主細聽我表一表家園。我的父老令公官高爵顯，我的母佘太君所生我弟兄七男。都只為宋王爺五臺山還愿，潘仁美誆圣駕來到北番。你的父設下了雙龍會宴，我弟兄八員將赴會在沙灘。我大哥替宋王席前遭難，我二哥短劍下命染黃泉。我三哥被馬踏尸骨不見，我五弟在五臺學法參禪。我六弟鎮三關威名振顯，我七弟綁芭蕉亂箭身攢。我本是楊……”⑧楊延輝向鐵鏡公主一一訴說他弟兄七人的悲慘命運，顯示出楊家將忠心保國的英勇悲壯。再如京劇《珠簾寨》，程敬思向李克用搬兵，李克用不肯，反而勸他留住沙陀國，并向程敬思夸說他的十太保 :“恩官舉目仔細瞧，眾兒郎一個個殺氣高 :大太保亞賽溫侯道，二太保生來韜略高。三太保上山擒虎豹，四太保下海斬過蛟。五太保雙槍耍得好，六太保手使丈八矛。七太保手使棗陽槊，八太保鞭插在馬鞍橋。九太保雙锏耍得好，亞賽個秦叔寶，十太保手使青龍偃月刀。還有一個小太保，一個又比一個高。哪怕黃巢興兵到，我與他槍對槍、刀對刀?！雹?。

二、數字歸納體。

數字歸納體，就是把世界萬物、社會眾生、感情心理，以及紛繁復雜、“剪不斷，理還亂”難以表達的對象用數字條理化，高度概括并清晰地表達出來，易記易傳。直到今天，這種形式還被廣泛運用，如“四個現代化”、“三個代表”之類?！爸袊俗钌朴诶脭盗?、數字作為方法、手段和標志，將分散的事物按照一定的條理組織起來或按照一定的順序排列起來”

進行標數概括、命名，“這種語言把零散的事物、材料歸納、整理成標上數目的有序整體，使之變得易記難忘，便于廣泛流傳，深為國人喜聞樂見?！雹鈶蚯?，也大量使用這種數字歸納的方法。如《西廂記》中，孫飛虎圍困寺院，要鶯鶯做他的壓寨夫人，鶯鶯為解眼前厄難，便對母親說，自己甘愿成全孫飛虎，這樣“其便有五”“:

[后庭花]第一來免摧殘老太君，第二來免堂殿作灰燼，第三來諸僧無事得安存，第四來先君靈柩穩，第五來歡郎雖是未成人……須是崔家后代孫?！?/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