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年 8 月 12 日,中國(青海)世界山地紀錄片節“玉昆侖”獎國際紀錄片評選活動落下帷幕。本屆山地紀錄片節以“山地族群的生存記憶與被拯救中的邊緣影像”為主題,經評選,央視紀錄頻道的紀錄片《茶,一片樹葉的故事》斬獲人文類紀錄片大獎。[1]本片用動態的眼光透過茶藝茶事的真實記錄、 茶語茶人的講述、世界各國茶文化的解讀,以中國傳統文化的視角理解世界文化,溫厚表達了對生命個體的關照和社會人文的思考為當前文化紀錄片的藝術創作提供了范本。
在紀錄片中,當表現對象成為非物質性的文化內涵,文化的直觀形象需要通過影像來構建。 在紀錄片《茶,一片樹葉的故事 》中,茶文化的完整視聽形象和人文思索的準確表達正是借助于兼具歷史性、 思想性、審美三者合一的影像結構,傳統的民族文化符號情節來實現的。
一、《茶,一片樹葉的故事》與跨文化類紀錄片
影像本身具有一定的象征性,紀錄片的內涵能夠透過視聽元素得到準確的表達。 在紀實的過程中,紀錄片的影像并不是對現實世界的表象進行簡單還原,而是把具有社會文化內涵的現實主體提供給人們解讀。[2]《紀錄片的理念與方法》一書中,中國傳媒大學任遠教授將跨文化紀錄片總結為:“(跨文化紀錄片)指所表現的主體人物或者主體環境(對象文化)與制作者所設定的目標觀眾(目標文化)之間存在著文化差異的紀錄片。 ”[3]筆者認為,跨文化紀錄片的創作特點主要有:在真實性、紀實性的基礎上,突顯人文性,要求審美表達與思辨性并重,題材選擇具有深刻的人文內涵,主題表達與影像創作具備濃厚的“人文關懷”精神。
《茶, 一片樹葉的故事》 作為跨文化紀錄片的典型, 該片將世界各地迥異新奇的茶藝文化及其歷史、自然風貌作為表現對象,以海內外普通民眾作為目標觀眾,完整展示了世界各地茶文化的生存現狀,深度審視茶文化與個體生活和命運之間的多重關聯,在茶文化的跨國對話中實現了民族文化與世界文化的交流與對接。 創作團隊跨越中國涉足異域,真實記錄了世界各地 60 位茶人背后與茶的不解之緣, 從題材運用到影像表達傾力營造人文意蘊,以展示溫厚的人文性內涵。 茶是中國形象的鮮明標志,也是傳統文化的無形載體,經過鏡頭的流暢表達,傳統的茶文化的鮮活形象與客觀現實中形形色色的大小人物相重疊,由此具備了先前不曾有過的人文意味。
二、《茶,一片樹葉的故事》的影像表達與分析
(一)“史、思、詩”的影像結構
文化因影像而廣泛流傳, 影像因文化而彰顯意蘊。 紀錄片為文化和影像營造了共贏互利的機遇,而茶文化藝術的充分表達,亦離不開與之相應的影像呈現。紀錄片《茶,一片樹葉的故事》從影像結構入手,從對歷史的回望與思辨、社會角色的挖掘與思想傳遞以及人文關懷的審美表達三個層面有效塑造了“史、思、詩”兼具的茶文化形象。
其一,史:歷史的回望與思辨。今天的故事就是明天的歷史。 該紀錄片不但完成了紀錄的使命,也自覺意識到自身所肩負的歷史責任。對古老的茶文化歷史進行梳理的過程,主創者嘗試用現代思維理念和當代價值取向的視角進行解讀,給予歷史留痕以一種不同以往的探究,以期帶給觀眾全新的歷史感悟??v向的社會背景為茶文化增添了厚重的歷史色彩,也體現出創作者所秉持的“與時代一起思考”的創作觀念,提升了該作品的歷史價值與時代氣息。 在第六集對日本茶道的講述中, 以國際茶道·香道丹月流宗家、浙江樹人大學茶文化客座教授丹下明月女士作為切入點。本集講述丹下明月女士每年春天和秋天都會從日本來到中國向學生們傳授丹月流茶道的技術和精髓,當她將寫有“茶道友好,日中友好”字樣的祈愿繪馬被掛上神社,通過鏡頭對懸掛祈愿繪馬動作的捕捉放大,傳達的意義也由此延伸至歷史層面,實現了對中日和平友好理念的一次巧妙傳達。
其二,思:社會角色的挖掘與思想傳遞。對社會角色進行挖掘刻畫的過程,是透過現象逐步接近本質的過程。據報道,《茶,一片樹葉的故事》在六集中主要描述了 60 位命運與茶緊密相系的人物,包括茶農、茶親(采茶人)、手工茶制作者、茶客等,他們各自擁有著不同的社會身份:龍井茶工藝繼承人、福建太姥山僧人、泰國曼谷的拉茶人、日本茶道師等,包括來自中國臺灣的淡如菊茶書院創始人李曙韻、英式下午茶文化專家卡羅·庫羅斯基女士等茶文化推廣者。在對不同人物的細節進行深度挖掘的過程中,創作者以茶作為生存狀態的參照物,大幅度運用凝練的畫面和解說,細膩的特寫、近景鏡頭充分表現茶的恒久魅力,內容涉及茶葉產地自然景觀的展現、制作工藝的靈魂捕捉、古老茶藝的歷史重現、各國茶道文化的客觀闡釋多個層面。在這里,茶與人的關系對等,茶的描述展現了深受傳統文化積淀影響的個體的特性,表露了人的思想觀念,以茶喻人,對茶的擬人化表述就是對人物的側面刻畫。獨具匠心的場面調度和信息量豐富的畫面營造了視覺奇觀和生活實感,將生活節奏拉長,也瓦解了懸念,避免了曲折的故事情節,以寫意的形式詩意呈現了一群辛苦勞作、靠茶得以存活的人們。
此外,創作者的目光并不僅僅滿足于對中國傳統茶文化的生動詮釋, 更力圖超越民族精神的局限,將來自不同國度的茶工藝及制茶人的生活內容加以整合,在中國美學與國際審美視角的對接中充分展示了世界各個角落的茶文化的精彩之處。
其三,詩:人文關懷的審美表達。原生態的生活畫面是紀錄片的外殼, 只有情感思想才能賦予其以生命。 情感的觀照、人文的關懷是跨文化紀錄片創作有別于其他類型的顯著標志。 《茶,一片樹葉的故事》用一個個具體的人物故事串聯起中國各地和海內外與茶相關的人文景觀,在征服世界的香氣背后,我們所看到的,有艱辛的勞作,有瀕臨消失的古老茶技,有沁人的茶湯,有沉淀于生活的真情,也有綿延的山河,傳遞出濃濃的人文情懷。
總導演王沖霄在采訪中說:“一道茶,就是一種人生,每一個茶人其實都在修行屬于自己的茶道,而所謂茶道,就是在我們都明知不完美的生命中,對完美的溫柔試探,哪怕,只有一杯茶的時間?!彼J為,一碗茶從茶山一直到茶客面前的湯水,其中的每一道工序都是茶人用心在做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4]“史、思、詩”相結合的影像結構塑造了 《茶 ,一片樹葉的故事》的歷史縱深感與文化氣息,茶文化的獨特性與差異性滲透到語意中,促使整部作品的生活意蘊與人文質感如同飲茶般 “良久有回味, 始覺甘如飴”.
(二)傳統的民族文化符號情節
電影理論家克里斯蒂安·麥茨曾指出, 影像的內涵在本質上是象征性的:符旨推動符征,然后加以超越。[5]紀錄片某一符號的能指和所指是由影像和解說詞構建完成的,在本片中,這一觀點主要表現為敘述段落內豐富而獨特的民族文化符號的應用。民族文化符號是一個民族歷史文化特色的凝練表達。將民族文化符號運用于展示傳統茶文化之中,在強調茶文化地位的同時,也生動展示了中國傳統茶文化宏大豐富的形象。
《茶,一片樹葉的故事》的第一集 《土地和手掌的溫度》 首個段落選取了普洱茶的生產勝地云南景邁山, 通過講述景邁山制茶人蘇國文老先生的生活,從側面介紹普洱茶的制作過程和布朗族的茶祭節日茶祖節。 關于茶祖節的介紹,《土地和手掌的溫度》中有這樣一段解說:“茶是布朗族生活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也是布朗族神圣的代表。 每年舉行一次茶祖節是世代相傳的習俗,他們堅信著每一塊茶地都有茶神?!薄安杓罆r,人們會到山頂呼喚茶神。他們認為每一塊茶地都有茶魂,他們要在那天把所有茶神喚回來歡度節日---是他們給后人留下了財富,任何一個布朗族人都不能忘記。 ”
茶祖節作為具有狂歡色彩的儀式性活動,展現了布朗族人內心對茶神的敬重與熱愛,他們認為生活富足安寧來自茶神帕哎冷的庇佑。 在這里,茶所蘊含的意義已經遠遠超出我們視覺所及的范圍,而延伸到了精神傳統的領域,成為了容納文化的靈魂器具。 紀錄片中的茶神首先是對蘇國文等茶人們所祭拜的神像的形象復制,茶魂的形象則是以茶園中雕刻有印記以代表茶魂樹的樹樁來體現。 對于普通受眾來講,茶神這個符號在敘述之前并不存在。通過解說詞和影像的敘述,受眾認知到了布朗族人們在狩獵之春茶采摘之后召喚茶魂的儀式以及在新茶制成時對茶神的感謝或祈禱的行為。 在敘述過程中,茶神的祭拜儀式與受眾的日常生活經驗相聯系, 從而引起了心理上的認同。 至此,受眾認知到茶神在布朗族人文化中的地位,以及茶神具有代表民族整體文化符號意義的象征意味。在這里,本片的敘述建構了茶神這個文化符號,而茶神的所指意義則是在影像中通過不同景別和角度,以及解說詞的反復描述中形成的。
茶祖節的藝術化呈現為我們建構了一個影像化的布朗族人的文化符號系統,表達了布朗族人在精神上與山林那種無法割舍的天然情感, 也讓我們感受到,在現代化進程的今天還尚存著以茶文化為代表的傳統文化。然而,對云南茶祖節這一情節的描述中,主創者有意淡化了來自現實的沖擊和矛盾。飲茶雖然是人們日常的生活習慣,但場面宏大的茶祭儀式性活動只是在偏遠地區得以重現,古老的文化傳統在現代社會依然需要更多的關注與保護。
《茶,一片樹葉的故事》作為典型的跨文化紀錄片作品,首次將茶作為一個獨立的敘述主體引入紀錄片進行了全新紀錄與闡釋,從題材選擇到影像表達皆具人文意蘊,運用兼具歷史性、思想性、審美的影像結構與民族本土的文化符號情節,有力塑造了茶文化完整而嶄新的視聽形象。同時其特有的影像表達方式在多元文化的融合和多種美學手段的嘗試中,成功塑造了該片的文化內涵。這種舉動作為個體對當前生活狀態所進行的自我審視與思考行為的展示,也是人們“文化本土意識”的覺醒與自我身份認同的表達。
參考文獻:
[1] 劉鵬。2014 中國(青海)世界山地紀錄片節 “玉昆侖 ”獎揭曉[N].光明日報,2014-08-14.
[2] 鐘大年,雷建軍。紀錄片:影像意義系統[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
[3] 任遠。紀錄片的理念與方法[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8.
[4] 紀錄片《茶,一片樹葉的故事》傳遞時代中國活力[N].新華社,2013-11-13.
[5] ChristianMetz. 電影語言---電影符號學導論[M].臺灣:遠流出版社。1996: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