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 言

地處江西省東北地區的景德鎮市，地方不大，名聲卻享譽中外。"中華向號瓷之國，瓷業高峰是此都",這是著名史學家和文學家郭沫若對景德鎮的高度評價。雖然，瓷器并非景德鎮首創，但是，論及哪一座城市可以集歷代名窯之大成，匯傳統制瓷技藝之精華，那就必然以景德鎮為代表。在這里，經歷五代到清朝的千年陶瓷文化積淀，早已在世人心目中成為瓷器之都。隨著創業經濟的興起，景德鎮再次吸引了大批當地和外來人群在這里創業。隨著時間的推移，在采石、拉胚、注漿、干燥、上釉、燒制等相關陶瓷制品生產的供應鏈各個環節，都活躍著大量以創業為主題的企業。這些企業的規模并不大，大多是以家庭作坊或個體商戶的小微形式存在，業務上則關聯制瓷工藝的某一個細小環節。然而，在創業實踐中，這些小微陶瓷企業的創業成長圖景卻迥然相異，只有少數可以有機會穩步發展，并逐漸成長為成熟的龍頭企業，大量小微企業只能維持在生存的邊沿，甚至被淘汰出局。

對這一創業實踐效果相異的現象，創業研究一般注重結合創業者個體特質和創業環境變化，通過網絡視角連接創業個體和創業環境，利用網絡分析方法給予合理解釋。事實上，在小微陶瓷企業創業成長過程中，至少涉及兩個相互關聯的主體，即創業者個體和新創企業。從網絡分析的視角，前者嵌入在個體社會關系為主的社會網絡中，后者嵌入在產業鏈分工協作的產業網絡中。創業成長既要關注社會網絡的嵌入，借助各種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獲取創業必要的資源支持，也要注重新創企業產業網絡的嵌入，使之可以利用產業分工協作，加速知識能力的累加，推進企業的創業成長。

在創業成長過程中，兩種網絡嵌入既可能分離，也會表現為疊加，并隨著網絡嵌入程度的深化，這些小微陶瓷企業逐漸完成其從新創企業到成熟企業的創業成長蛻變。

Granovetter 有關業務關系嵌入社會網絡的觀點，就是這一思路的最好注解。因此，針對以往研究忽略雙重網絡疊加關系形成和演化的事實，筆者計劃厘清單一網絡嵌入到雙重網絡嵌入形態的演變規律，尋求推進動態演變的內在機制，并依此解釋景德鎮小微陶瓷企業創業成長高失敗率的內在原因，為改善其創業成長提供相應的政策建議。

二、單一網絡嵌入向雙重網絡嵌入演變

1.單一網絡階段。創業成長是描述企業從創建伊始，經歷萌芽到早期成長，并逐步走向成熟的全過程。當創業者捕捉到創業機會，試圖實施創業行為時，面臨的首要問題就是獲取相應的創業資源。從實踐經驗來看，幾乎所有的潛在創業者都需要借助外部力量，彌補個體在獲取初始創業資源時候的局限性。此時，個人的社會網絡關系成為重要渠道。在景德鎮地區，許多陶瓷作坊主都有過相似的經歷。在創業之初，利用家人、朋友或同事關系，獲取創業機會、企業訂單以及相應的原材料、供應商、場地等資源。在新創企業中的選址、辦證、設備購進、人員聘請等方面遭遇困難，創業者一般也傾向于在血緣、親緣和地緣關系密切的社會網絡中尋求幫助。

即便在實際創業經營中，受到資源有限和合法性認知的不足，面臨和先入者企業的競爭時，這些小微陶瓷創業企業為緩解不利的競爭局面，也需要利用其他途徑抵消"新進入缺陷"的不利影響，克服創業初期的高失敗風險，而快速嵌入這種泛家族式的社會和人際關系網絡，無疑是有效的選擇之一。

2.雙重網絡分離階段。隨著創業成長過程的推進，新創企業的經營重心需要圍繞實質性價值創造鋪開，僅僅依靠社會網絡獲取資源的方式，逐步難以為繼。如何跨越創業者個體關系網絡，嵌入產業網絡中尋求互補技術、信息、資源的支持，成為這些企業面臨的新問題。不少小微陶瓷企業就是掙扎在創業者關系網絡維護中，大量的成本被消耗在借助熟人關系獲取訂單資源的行為中，以情感關系維系的單一社會網絡關系，成為企業資源獲取的主要途徑。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生存模式受到挑戰。創業經營是創業者試錯、修正、再試錯的螺旋探索過程，其中充斥著高度不確定性和復雜性，這就要求新創陶瓷企業可以通過合適的商業化渠道找到交易對象，并有能力逐步滲入產業分工中，在適應市場交易關系的過程中，改善自己的生存境遇。

作為介于企業和市場間的中間性組織，產業網絡通過企業間的分工協作，可以有效減低交易成本，共享合作利益，提升企業競爭力。但是，新創企業作為產業網絡的外部組織，如何才能有效嵌入到產業網絡中，獲取網絡資源呢？這屬于新創企業在創業成長時面臨的一個共性問題。

社會學研究認為，關系是獲取資源的重要渠道。這種關系既有可能源于社會關系，也可能來自市場交易，通過履行合約來逐步形成。因此，要想和具有封閉性特征的產業網絡對接，新創企業就必須遵守市場商業規則，通過交易性關系的建立完成對產業網絡的潛入。比如，景德鎮許多小微陶瓷企業傾向于借助 B2C、C2C 或 B2B平臺，推廣自己的陶瓷產品，并建立一些商業化交易關系，單一的社會網絡嵌入形態向社會網絡和產業網絡雙重嵌入形態過渡。不過，需要注意的是，相較于社會關系網絡中流動的強關系資源，此時的商業化渠道中，一般都是遵從市場交易規則的弱關系，社會網絡和產業網絡彼此分離，內在的業務關系和社會關系也沒有太多的交叉內容。

3.雙重網絡互動疊加階段。隨著創業的發展，時間的推移，這種弱關系節點會在創業網絡中慢慢擴散。但是，在和這些弱關系對象交易時，信息不對稱和市場不完善等原因引起的交易重談是必然面對的問題。為避免雙方關系內容和實質因交易重談而改變，減少交易的不確定性，新創企業需要累積以往交易對象的弱商業關系，通過和創業環境的互動，嘗試與交易對象建立新的社會關系。部分景德鎮小微陶瓷企業，在和一些商業對象完成交易后，會甄選部分客戶，通過回訪、打折、VIP等形式，對累積的交易關系進行深化",生意上的伙伴成為朋友",原有社會關系網絡被突破，產業網絡的交易嵌入開始融入關系嵌入的內容。從網絡的視角，業務關系疊加在社會關系上，社會網絡節點擴展到產業網絡內部，單一社會網絡演變為雙網疊加融合的階段。顯然，疊加關系的理想狀態，就是創業企業全部的業務關系都被融入社會關系中，所有生意上的伙伴已然成為朋友。

三、景德鎮小微陶瓷企業的創業成長

結合雙重網絡嵌入的視角，景德鎮小微陶瓷企業在創業的進程中，經歷了單一網絡向雙網疊加的演進。而在這一演化中，內隱的信任關系也從情感信任、認知信任向兩類信任關系疊加的復合信任遞進。其內在的演進邏輯，如圖 1 所示：

因此，景德鎮地區小微陶瓷企業創業圖景的相異，其背后的原因可以歸結為：創業資源緊缺，信任缺失，產業發育不成熟，集中體現為偏低的創業成功率。正是因為創業資源的緊缺，使部分小微創業企業主要依靠個體社會關系網絡獲取資源。

而產業發育不成熟，使這些小微企業遲遲找不到合理嵌入產業網絡的路徑，即便拓展商業網絡的行為已然推進，但信任關系的缺失，又讓社會網絡和產業網絡疊加嵌入的進程充滿荊棘。而伴隨這些問題的網絡示范效應，導致創業參與度下降，一系列創業型經濟發展困境不斷浮現。本研究基于創業網絡嵌入性關系的演化，提出以下幾點思考，以期為景德鎮當地創業成功率的改善有所裨益。

1. 社會強關系雖然是個體獲取創業初始資源的渠道，但是，過度嵌入會導致認知偏差，不利于創業成長。因此，政府應該出臺一系列創業扶持政策，降低相關創業資源獲取門檻，通過各種渠道為小微創業企業提供人力、物力和財力支持。這樣，會降低創業者對個體社會關系網絡的依賴，幫助新創企業緩解合法性障礙，在交易對象的尋求上，會有意識的主動向弱關系商業合作伙伴偏移，逐漸融入產業網絡。

2. 創業企業在產業網絡嵌入向雙重網絡疊加嵌入存在成本，有可能阻礙這些小微創業企業成長的積極性。產業網絡、社會網絡并非自然疊加，其初始狀態是分離存在的，需要內在的情感信任重構，從而交叉認知信任，最終推進復合信任關系的成形。在市場經濟條件下，這些小微陶瓷企業的長期合作程度，彼此信任關系的演變基礎，也都有賴于合作收益的均衡共享。但是，對新創企業而言，獲取這類信任關系的代價比較大，以至于放棄長期信任關系的創建和維護，僅僅保留交易性關系的維持成為主要的選擇。因此，政府應該通過行業協會、地方商會、企業家協會等非正式合作組織的影響力，借助各種交流平臺的建設，在一定程度上減輕小微陶瓷企業在創業過程中承擔的網絡嵌入信任關系演化的成本，推進疊加網絡形態的轉移進程。

3.重視網絡示范作用的影響，提升創業參與度。在景德鎮地區，大量小微陶瓷業主都是風險中性或風險規避者，在創業資源有限的約束下，其創業動機一般來源于創業機會實現的高預期。作為強關系的社會網絡，不僅可以傳遞創業資源，也可以傳遞創業成功的信念。政府應該建立合適的信息交流平臺，為潛在創業者提供創業交流的機會，使之在社會網絡、產業網絡和雙重網絡交叉疊加的演變推進中，能夠得到經驗和信心的幫助，加速創業成長的積累，改善創業成功的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