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論》是馬克思耗盡畢生精力的一部巨著。 學界對這一著作理論性質的爭論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有人把其看作一部純經濟學著作； 有人將其看作經濟學著作但蘊含有一定的哲學思想； 還有人將其看作是一部哲學著作。 持后兩種觀點的學者大都圍繞商品拜物教展開，但為什么會得出不同的結論？ 這就關涉到把商品拜物教僅僅局限于第一章，還是貫穿于整個《資本論》的問題？ 這一問題本質上關系到《資本論》的理論旨趣。 本文試圖通過把“商品之謎”的“嶄露”與“破解”作為貫穿《資本論》的一條理論線索來探討這一著作的理論旨趣。

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一版序言中指出：“我要在本書研究的， 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以及和它相適應的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 ”然而令人費解的是，《資本論》卻從商品入手，并且開篇就寫道：看似這些“簡單而平凡”的商品卻是一種很“古怪”的東西，它“充滿形而上學的微妙和神學的怪誕”.簡單而平凡的商品何以會具有形而上學的“微妙”? 它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以及和它相適應的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是什么關系？ 馬克思為什么要把這種“充滿形而上學的微妙和神學的怪誕”的商品作為《資本論》的邏輯起點？這樣，“商品之謎”就成為值得我們深思的問題。

圍繞這一問題我們可以進一步追問：“商品之謎”是如何“嶄露”的？ 商品拜物教這種形式根源于哪兒？ 以商品價值為基礎的拜物教理論自身發展的內在邏輯是怎樣的？ “商品之謎”若以拜物教的虛假形式出現，那么其真實性究竟是什么？ 換句話說，“商品之謎”如何“破解”社會關系。 馬克思通過對拜物教理論的批判，揭示出資本主義社會“龐大的商品堆積”后面掩藏的人與人之間存在“剝削”的社會關系， 并試圖通過生產關系的變革為人類自由解放開辟一條可能性道路。

一、 拜物教：“商品之謎”的“嶄露”

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占統治地位的社會財富表現為琳瑯滿目的“龐大的商品堆積”,單個商品表現為這種財富的元素形式。 從表面上看，這是從作為資本主義社會經濟細胞的“商品”入手的主要原因。但是如果我們深入研究馬克思對商品的分析，就會發現：這種“充滿形而上學的微妙和神學的怪誕”的“古怪”的東西，并不僅僅是構成“社會財富”的“元素形式”,而且是表現置身于這種社會之中的“人”的生存狀況的“元素形式”.由于人是“斯芬克斯之謎”,所以蘊含有“人的關系”的“商品”具有“謎”一般地性質也就不足為奇了。

“商品之謎”究竟是什么呢？ 商品的神秘性質既不在于商品的使用價值，也不在于商品的價值，而在于商品形式本身，“商品形式的奧秘不過在于：商品形式在人們面前把人們本身勞動的社會性質反映成勞動產品本身的物的性質，反映成這些物的天然的社會屬性，從而把生產者同總勞動的社會關系反映成存在于生產者之外的物與物之間的社會關系。 ”

在商品世界里，人手的產物即勞動產品，一旦作為商品來生產，就立刻帶上拜物教的性質。正像人在宗教中受他自己頭腦的產物支配一樣，人在資本主義生產中受他自己雙手的產物的支配。 由此看來，拜物教使商品獲得了一種神秘的性質?！吧唐分i”把人與人的社會關系偽裝成物的客觀性，并以“虛幻”的物與物的關系掩蓋了人與人之間真實的“剝削”關系，并把處于歷史中的關系當作永恒的“自然規律”,從而抹殺了資本主義社會“剝削”的本質。

由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各種矛盾都以萌芽的形式包含在商品的內在矛盾中， 正如不分析商品就無法認識貨幣和資本一樣，不揭示商品拜物教，就無法揭示貨幣拜物教和資本拜物教， 也就無法揭示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剝削”本質。那么，這種商品拜物教根源于哪兒？人何以會受到人之外的物的宰制？ 這種作為商品的物的魔力是如何可能的？ 這就涉及到與人①相關的“勞動二重性”理論，尤其是人的抽象勞動所創造的商品的價值。 因為這種使商品具有神秘性質的拜物教形式，“《穆勒評注》是從貨幣，《大綱》是從交換價值開始構思的，而《資本論》的‘拜物教'理論則是直接在價值形式理論的基礎上開始討論的。 ”

二、 價值：“商品之謎”的內在根源

我們通過對商品的剖析，發現了“商品之謎”堅硬的理論外殼下蘊含的“價值”,正是這樣一種無差別的抽象人類勞動所形成的價值使得商品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使得“商品之謎”與“人的存在”相互關聯起來。 這種對“價值”的重視是否模糊了與古典經濟學家的界限？ 馬克思指出，“古典政治經濟學的根本缺點之一，就是它從來沒有從商品的分析，特別是商品價值的分析中，發現那種正是使價值成為交換價值的價值形式?！?/p>

與這種完全掩蓋了相對價值形式與等價形式之間的不對稱關系中存在的 “剝削”不同，馬克思在《資本論》中通過以商品價值為基礎的拜物教理論所內含的“商品---貨幣---資本”這樣一條邏輯線索，為“商品之謎”的內在展開奠定了基礎。

1. 商品：價值的物質載體
作為人類勞動產品的“商品”,本來是以滿足人們的生活需要的使用價值為目的，交換只是手段，這看起來沒有什么神秘的性質。 但是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占統治地位的時期，商品生產成為滿足人們追求利潤的手段，交換成為目的本身， 資本家真正關心的并不是商品的使用價值，而是交換價值。商品是使用價值與價值的統一體，但這里存在的困難是它們是如何統一的？ 商品交換。 因為商品是否有價值，只有通過這種交換才能得到確認。 這種“交換”何以可能？這就促使我們追溯到了理解“政治經濟學的樞紐”---勞動的二重性。 與商品的二重性相應，人的勞動分為具體勞動和抽象勞動。 由于商品是使用價值與價值的統一體，如果抽掉其使用價值，那么勞動產品的有用性質就消失了， 剩下的只是同一的幽靈般的無差別的人類勞動，這就構成了商品的價值。

那么，這是否意味著我們可以忽略商品的使用價值？不是。 因為商品要實現交換，必須轉到把它當作使用價值使用的人手里。 商品的交換是以不同質的有用勞動為前提，并以商品的價值量為基礎的，價值量不但以無差別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為標準， 而且以無差別的抽象勞動為前提，“商品只有作為同一的社會單位即人類勞動的表現才具有價值對象性， 因而他們的價值對象性純粹是社會的，那么不言而喻，價值對象性只能在商品同商品的社會關系中表現出來”,我們只有從商品的交換關系中才能探索到隱藏在其中的商品的價值。

在資本主義生產中，個人的目的與商品聯系在一起，只有將產品以商品的觀念化形態在大腦中顯現出來，才能實現生產的目的， 而這一過程往往處于從事商品生產的個人的控制之外，“人們在自己的社會生產過程中的單純原子般的關系，從而，人們自己的生產關系的不受他們控制和不以他們有意識的個人活動為轉移的物的形式，首先就是通過他們的勞動產品普遍采取商品形式這一點而表現出來”.由此看來，商品形式和它借以表現勞動產品的價值關系，與他們的物理性質無關，只是以物與物的關系的“虛幻形式”掩蓋了蘊含于其中的人與人之間的剝削關系。 這樣，“商品拜物教”就通過以人的抽象勞動為基礎的商品價值體現出來。

2. 貨幣：商品的價值形式
在資本主義社會， 商品生產并不是為了滿足人自身的需要，而是為了交換，這就涉及到商品的價值形式。商品既是使用物品又是價值承擔者， 與之相應它具有兩重形式， 即自然形式和價值形式，“誰都知道---即使他別的什么都不知道，---商品具有同它們使用價值的五光十色的自然形式成鮮明對照的、共同的價值形式，即貨幣形式。 ”

那么，這種貨幣形式起源于哪兒？ 商品價值本身。因此，如果我們真正弄明白：“商品價值關系中包含的價值表現， 怎樣從最簡單的最不起眼的樣子一直發展到炫目的貨幣形式”,貨幣之謎就會變得日益明朗。

一個商品的價值性質只有通過不同種商品的等價形式才能使形成價值的抽象勞動這種特殊性質顯示出來。

貨幣形式就是這種等價形式，它是一種社會關系，“只有社會的行動才能使一個特定的商品成為一般等價物。 因此，其他一切商品的社會的行動使一個特定的商品分離出來，通過這個商品來全面表現它們的價值。 于是這個商品的自然形式就成為社會公認的等價形式。 由于這種社會過程， 充當一般等價物就成為被分離出來的商品的獨特的社會職能。 這個商品就成為貨幣。 ”

在商品交換中，“商品轉化為貨幣”是商品的“驚險的跳躍”,這個跳躍如果失敗，摔壞的不是商品本身，而是商品占有者的“黃金鳥”.然而，商品轉化為貨幣需要哪些條件呢？ 貨幣的產生與人自身發展到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的階段相適應，“毫不相干的個人之間的互相的和全面的依賴，構成他們的社會聯系。 ”

這種社會聯系表現在交換價值上，即是貨幣。也正是由于這種人對物的全面依賴性，使得交換這種社會關系成為必要。 隨著交換的不斷擴大，商品中使用價值和價值的內在對立，以“商品和貨幣這種二重化”形式轉化為外部對立，并以最終取得貨幣形式為止?！罢巧唐肥澜绲倪@個完成的形式---貨幣形式，用物的形式掩蓋了私人勞動的社會性質以及私人勞動者的社會關系，而不是把它們揭示出來?！?/p>

這就使得貨幣拜物教成為可能。實質上，貨幣之謎就是商品之謎，只不過比以前變得更加“明顯”、“耀眼”了。那么，貨幣何以具有如此大的“魔力”?因為貨幣不同于一般地商品，它使“錢能生錢”,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它激發了人們的“求金欲”.

3. 資本的“秘密”:價值的增殖
但是作為觀念形態的貨幣只是商品生產的前提，畢竟不是真正的貨幣，只有實現了商品流通，才算是真正占有了貨幣。 商品流通打破了產品交換的時空和個人的限制，成了巨大的社會“蒸餾器”,一切東西拋到里面去，再出來時都成為貨幣的結晶，并不斷把貨幣像“汗”一樣滲出來。 商品流通的這個最后產物是資本的最初的表現形式。

如果在“G---W---G”這個流通過程中，是同樣大的貨幣價值相交換，那么這個流通過程就變得“荒唐”而沒有意義了。 與簡單商品流通不同，在“G---W---G′”過程中，從流通中取出的貨幣總是大于起初投入的貨幣。 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貨幣就轉化為資本了。 這種“為賣而買”的作為資本的貨幣的流通本身就是目的， 因為只是在這個不斷更新的運動中才有價值的增殖。 就此而言，資本的運動是沒有限度的。

正如商品是使用價值和價值的統一一樣， 商品的生產過程是勞動過程和價值增殖過程的統一。 但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 勞動過程只表現為價值增殖過程的一種手段。 這種價值增殖究竟根源于什么？ 勞動力本身。 因為我們的貨幣占有者幸運的在流通領域發現了一種獨特的“商品”即勞動力。正是勞動力這一特殊商品的使用價值才使得資本成為可能， 因為它能創造出比自身消費了的價值更大的價值，但是“勞動作為使用價值屬于資本家；作為單純的交換價值屬于工人”,這是資本增殖的關鍵所在。當資本家把勞動力這種“特殊的商品”投入生產過程中時， 他就把這種活的勞動力與這些商品的死的對象性結合起來，“在生產過程本身中，活勞動把工具和材料變成自己靈魂的軀體，從而使它們起死回生”,并使其自行增殖并不斷轉化為資本，“要闡明資本的概念，就必須不是從勞動出發，而是從價值出發，并且從在流通領域中已經發展起來的交換價值出發”.因為這種“資本拜物教”之所以可能，就在于“資本不是一種個人的力量，而是一種社會的力量。 ”這種社會的力量正是通過以商品價值為基礎的交換價值的形式表現出來的。

資本，本質上是對雇傭工人“無酬勞動的支配權”.因為在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人們不僅生產商品和剩余價值，而且生產資本關系本身：資本家和雇傭工人。隨著資本關系的不斷擴大，資本的剝削和統治范圍也就越廣。

因為在勞動力市場， 資本家預付給工人的工資似乎與作為特殊商品的勞動力是等價的，實質上是不平等的。 因為作為特殊商品的勞動力， 事實上不僅為工人生產出了工資，還為資本家生產出了剩余價值。 資本主義社會這種把勞動力價值混同于勞動價值即工資的“把戲”,不僅掩蓋了資本關系的特殊性質即可變資本與活勞動力的交換，而且掩蓋了資本主義社會的一切現實關系即雇傭工人的無償勞動。 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工資形式不僅抹殺了資本主義社會的“剝削”本質，而且構成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一切神秘性的根據。

資本、貨幣、商品究竟是什么關系？ 是割裂的，還是統一的？ 如果是割裂的，根源于什么？ 如果是統一的，那么統一的內在機制又是什么？ 這促使我們對資本的來源、表現及根據作進一步的剖析。 其實，在“G---W---G′”流通中，“商品和貨幣這二者僅僅是價值本身的不同存在方式：

貨幣是它的一般存在方式， 商品是它的特殊的也可以說只是化了裝的存在方式。 價值不斷從一種形式轉化為另一種形式，在這個過程中永不消失，這樣就轉化為一個自動的主體。 如果把自行增殖的價值在其生活的循環中交替采取的各種特殊表現形式固定下來， 就得出這樣的說明：資本是貨幣，資本是商品。 ”

這樣，作為商品、貨幣、資本統一基礎的價值，在這里已經成為一個過程的主體，商品和貨幣只是這一實體的兩種形式。 價值成了處于過程中的價值，成了處于過程中的貨幣，從而也就成了資本。

由此可見，商品的價值即抽象人類勞動，是“商品之謎”的內在根源，是“商品---貨幣---資本”拜物教理論的深層根據。 商品的本性在于它擁有價值，但這種價值的實現是以滿足不同需要的使用價值為前提的，這是“物”在資本主義社會中所特有的“社會性”.馬克思通過對作為資本主義社會“經濟細胞”的商品的分析，展示了“操控”資本主義社會的資本邏輯的魔力。 這種分析之所以可能，是因為馬克思運用了不同于實證方法的“抽象力”. 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一版序言中就已指出，“分析經濟形式，既不能用顯微鏡，也不能用化學試劑。 二者都必須用抽象力來代替。 ”

我們通過“抽象力”,“洞悉”到了資本主義社會“龐大的商品堆積”后面掩藏的人與人之間存在的“剝削關系”.

三、 社會關系：破解“商品之謎”的“鑰匙”

馬克思對“商品之謎”的剖析，旨在強調拜物教理論自身發展的內在邏輯也就是“商品之謎”不斷變得明朗的過程，并試圖尋求破解“商品之謎”的“鑰匙”,因為拜物教理論所呈現的商品、貨幣、資本對人們現實生活的“統攝”根源于資本主義社會關系。 資本主義社會關系的本質是雇傭勞動和資本的關系，“我們稱為資本主義生產的是這樣一種社會生產方式，在這種生產方式下，生產過程從屬于資本，或者說，這種生產方式以資本和雇傭勞動的關系為基礎，而且這種關系是起決定作用的、占支配地位的生產方式。 ”

雇傭勞動并不是獨立主體的自主活動，而是生產剩余價值的奴役勞動， 資本也不是一種單純的物，而是吮吸工人“活勞動”的剝削關系。 隨著資本主義物質生產過程的擴大， 生產的社會化與資本主義私有制之間的矛盾日益尖銳化，私人占有的關系反而成為支配、抑制生產力的力量，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內在矛盾，以資本對勞動的奴役即“死勞動”支配“活勞動”的方式表現出來。

正是這種社會關系使一切都處于“資本”的奴役之下，因此我們只有站在社會關系這一高度，才能洞悉“商品之謎”的實質并為我們破解這一“謎團”提供一條可能性的路徑。

那么這種存在“剝削”的社會關系在資本主義社會中是如何體現出來的？ 它通過以抽象勞動為基礎的商品價值體現出來，因為“價值是商品的社會關系，是商品的經濟上的質”.貨幣作為商品的交換價值的象征，也表現為一種社會關系，“金銀作為貨幣代表一種社會生產關系，不過這種關系采取了一種具有奇特的社會屬性的自然物的形式”.隨著生產的社會性的發展，“求金欲”促使人們不斷把貨幣轉化為資本， 因為資本的增殖能使人們占有越來越多的貨幣，“資本是死勞動， 它像吸血鬼一樣，只有吮吸活勞動才有生命，吮吸的活勞動越多，它的生命就越旺盛。 ”

資本的增殖過程就是“死勞動吞噬活勞動”的過程。 這種作為“死勞動”的資本抽象了資本主義社會的“現實關系”,并以價值為主體自行增殖，以更加隱蔽的形式掩蓋了物與物的關系中所蘊藏的人與人之間的“剝削”關系，因為“資本不是一種物，而是一種以物為中介的人和人之間的社會關系”.
這是資本主義社會生產關系所特有的，因為“一旦我們逃到其他的生產形式中去，商品世界的全部神秘性， 在商品生產的基礎上籠罩著勞動產品的一切魔法妖術，就立刻消失了。 ”

由此看來，無論是商品拜物教、 貨幣拜物教還是資本拜物教反映的都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特定性質和狀況。

然而，由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是一種特殊的、具有獨特歷史規定性的生產方式；與之相應的生產關系，因此也“具有一種獨特的、歷史的和暫時的性質”.在馬克思看來，揭示出拜物教的內在邏輯及生成的秘密，不等于就能消除拜物教本身，要從根本上消除拜物教現象，必須訴諸于生產關系的革命性變革， 即變革生產資料的資本主義私有制。 因為隨著社會的物質生產力的發展，資本家占有越來越多的社會財富，對雇傭工人壓迫、奴役、剝削的程度不斷加深，隨之而來的工人階級的反抗也不斷增長，“生產資料的集中和勞動的社會化， 達到了同它們的資本主義外殼不能相容的地步?！?/p>

這時資本主義私有制的喪鐘就要敲響了，“從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產生的資本主義占有方式，從而資本主義的私有制，是對個人的、以自己勞動為基礎的私有制的第一個否定。 但資本主義生產由于自然過程的必然性，造成了對自身的否定。這是否定的否定。這種否定不是重新建立私有制， 而是……重新建立個人所有制。 ”

馬克思對“個人所有制”構想，摒棄了資本主義私有制勞動與資本的分離， 既消滅了私人憑借對生產資料的占有剝削他人的可能， 又使勞動者自由的占有生產資料得以可能。

馬克思看到，資本主義社會“龐大的商品堆積”構成了資本家和工人每天生活的日常世界。 這個世界不僅會遮蔽資本主義的內在本質， 而且還會使工人陷入不自覺的日常崇拜之中，“只有當實際日常生活的關系，在人們面前表現為人與人之間和人與自然之間極明白而合理的關系的時候，現實世界的宗教反映才會消失”.生產力只有高度發展到與之相應的共產主義階段， 拜物教的陰影才會散去，換句話說，“只有當社會生活過程即物質生產過程的形態，作為自由聯合的人的產物，處于人的有意識有計劃的控制之下的時候， 它才會把自己的神秘的紗幕揭掉”.但是，這需要一定的物質基礎，而這些條件本身又是長期的、痛苦的歷史發展的產物。如今，我們所處的時代雖然不同于馬克思那個時代， 但是由于物質條件還不是很充分，“商品---貨幣---資本” 的邏輯仍在發揮作用，我們仍然受抽象“資本”的統治。換句話說，只要商品形式存在，拜物教就會“統攝”我們的日常生活，資本邏輯就會發揮它摧毀性的作用， 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就有現實意義，我們對“商品之謎”的剖析就有必要。

四、 余論

我們把“商品之謎”的“嶄露”與“破解”作為貫穿《資本論》的一條理論線索，為我們研究馬克思哲學提供了一個視角。 因為從這一線索出發，我們不僅從最簡單的商品入手逐步推演出這個物所包含的豐富的具體規定即商品形成的歷史展現的黑格爾“邏輯學”式的“現實運動”,而且從這一簡單的規定所內蘊的豐富的具體規定中可以“窺探”出資本主義社會下人們受“抽象”統治的現實生存狀況。 這其中蘊含著一條“人”的線索。 因為商品的二重性根源于人的勞動的二重性， 正是作為商品價值的抽象人類勞動使得商品的交換成為可能； 隨著商品交換的普遍化，貨幣作為交換價值的象征出現，這與人類發展的第二階段即“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相適應；在貨幣轉化為資本的過程中， 勞動力這一特殊商品使其成為可能， 正是勞動力的使用價值揭示了勞動與資本交換形式上的平等與實際上的不平等的“淵源”所在，進而為人的自由全面發展開啟了新的可能性。 由此看來，《資本論》雖然由一系列經濟范疇的邏輯演進構成， 但它卻無時無刻不以人的生存境遇為旨歸， 因為馬克思對每一經濟范疇的分析都是為了揭示其背后所隱藏的社會關系， 它的主旨并不在于描述資本主義社會經濟發展的運行規律，而在于揭示物與物的掩蓋下所形成的人與人之間的“剝削”關系，并為人們擺脫這一“剝削”提供一條可能性路徑。 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馬克思的《資本論》并不是單純的政治經濟學，而是一種政治經濟學批判，是“對人的存在方式的批判”.如果說，由于人是“斯芬克斯之謎”,蘊含著“人的關系”的“商品”就具有“謎”一般地性質的話，那么因為“人是哲學的奧秘”,所以蘊含著“人”的“商品之謎”也就彰顯出了它獨有的“哲學魅力”.日本學者柄谷行人也曾談到，“我并非輕視馬克思的其他著作，但覺得正應該在《資本論》中尋找其哲學和革命論。 一般說來，經濟學是一門不承認人與人的交換行為中有什么不解之 謎的學問。 ”

就此而言，我們對“商品之謎”的剖析恰恰印證了《資本論》是一部深度關切人類生存境遇的哲學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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