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晚清民國舊體文學文獻的發掘和研究正在引起學界的關注,其中包括民國時期的舊體詩詞和文言小說。雖然從總體上看,晚清民國時期是我國文言小說的衰微期,但仍然有為數不少的文言小說作品存在,其中杜鄉漁隱的《野叟閑談》、蚊睫巢父的《蚊睫巢筆記》、鶻突漢子的《鶻突話》和海上寓公的《茶余隨筆》就是這一時期具有代表性但尚未引起學界重視的作品。對這四部小說集的作者身份和文學價值進行初步查考和客觀評價,有利于文言小說書目的完善和民國舊體文學研究的深入開展。
一、《野叟閑談》( 杜鄉漁隱撰)
《野叟閑談》,志怪傳奇小說集,署“杜鄉漁隱撰”.今存光緒丁酉 ( 1897) 上海書局石印二卷本; 清光緒三十三年( 1907) 上海書局石印本四卷;民國四年( 1915) 醉經堂書莊石印本; 民國十五年( 1926) 會文堂書局石印本《詳注野叟閑談》; 民國二十三年( 1934) 大達圖書供應社本、上海新文化書社本等不分卷,皆名《野叟閑談》。據閔寬東《中國古典小說在韓國之傳播》一書載韓國高麗大學藏光緒二十二年石印版,四卷四冊.會文堂書局本《詳注野叟閑談》前有光緒丙申( 二十二年,1896) 陽月晦因循生于槐龍草堂之西齋所作《敘》云: “杜鄉漁隱以名孝廉頗懷經世之志,實于枕葄之暇將所習聞之可驚可愕者一一存其顛末,久之裒集得若干卷?!庇钟薪鹕澈髮W徐霽《題詞》。光緒二十一年( 1895) 杜鄉漁隱《敘》稱該書原名作“可驚可愕集”,“今年春,于吳下住忘憂之館,游結客之場,……因搜而出之,諸君子將壽之于梨棗,仆未敢當也?!笨梢娫摃鴮懗捎诠饩w二十一年前。
據原作篇目,我們可以推知杜鄉漁隱的身份。
其中卷一《書喬古村先生事》云: “吾邑喬古村先生,圣任侍御之父也?!眴炭善?,字君徵,號圣任,寶應人。
其父喬份,號古村。卷三《飛天使者》提到“同邑王公諱有容,令泰和時”.王有容,字遠度,寶應人,順治八年歲貢,康熙二年選泰和縣知縣。由此我們可知作者籍貫為寶應縣。卷一《赤文》篇提到“家適庵叔祖”,這里的適庵當為寶應籍進士朱百遂。百遂字適庵,號棠伯,同治十三年甲戌科進士,生于道光壬寅年( 1842) 年。由此可知作者為適庵族侄孫。又據卷首因循生所作《敘》稱杜鄉漁隱“以名孝廉頗懷經世之志”,可知漁隱在光緒二十二年前曾中舉。查《寶應縣志》卷七《選舉志·科貢表》,符合條件的朱姓舉人有: 朱蓮生,光緒元年舉人; 朱云生,光緒二年舉人; 朱勵志,光緒十五年舉人; 朱其鋆,光緒十七年舉人。
又據朱百遂鄉試硃卷中的家世資料我們可知,蓮生、云生、勵志均為朱百遂再從堂侄,惟有其鋆符合條件。其鋆為百遂從堂侄湛霖子,故為百遂從堂侄孫,由此我們推知杜鄉漁隱當即朱其鋆。朱其鋆,字輔臣,江蘇寶應縣人,光緒十七年舉人,曾任內閣中書,弼德院秘書官,具體生卒年不詳。會文堂書局本《詳注野叟閑談》卷首署“杜鄉漁隱著”,“委羽山樵注”,部分篇目后有“漁隱曰”評論。值得注意的是,這是一個半真半假的本子,其中每卷中有半數作品取自清乾隆間樂鈞的《耳食錄》。
另外,大達圖書供應社本、新文化書社本所收篇目與會文堂本同,但未分卷。會文堂本卷之一共收錄 55 篇文言小說,其中《先中中》《雷震》《汜水諸生》《科場舞弊》《張某》《水煙筒》《玉虛宮怪》《龍斗》《書喬古村先生事》《吳某》《冥游記》《遵義?!贰缎π⒘贰斗饺嫒藗鳌贰恶樜闹夜贰讹w血》《銀手圈》《棘闈題句》《造冊》《赤文》《雷擊舟客》《屠牛報》《荷包》《鼠食貓》《硬肉》《趙某》《投水婦》《嚴晴秋》《陸地行舟》《林四娘》30 篇為原作,《盱眙某甲》篇見光緒十九年陳彝的《談異》,而其余《夕芳》《鄧無影》等 24 篇均見于樂鈞《耳食錄》。
卷之二《甕中婦》《談犬》《二客》《收條》《鄒善人》《茌平令》《紅粉骷髏》《荷葉》《天雨金》《茶碗鉞》《梁氏女》《陶半仙》《二陽生》《天愁》《虐媳》《雷擊養鴨》《楊柳枝》《定逆案》《長壽縣》《豈止》《張剝皮》《袁氏女》《牡丹》《三孝子傳》《神醫》《二烈婦》《車夫奇遇》《撲燈蛾》《冥案》29 篇為原作,而其余《紫溪洞長》《宓妃》等 26 篇取自《耳食錄》。
卷之三《周生姬》《飛天使者》《鼠謝罪》《鬼宴客》《以石投水》《啞獄》《亡羊》《醉狐被殺》《黑毛人》《夢中行雷》《第一知己》《義仆》《狐妓》《鬼假妖》《粉蝶》《舟女》《遺扇》《周孝婦》《巨鰍》《魚怪》《窯神修屋》《黃連致富》《女淵明》《財神御盜》《虎哺兒》《夢驗》《王姓婦》《黑驢》《陰縣》《拒奔報》《鬼祟》《黃旗》《牛義》《迂尼》34 篇為原作,其余《二皂役》《碧桃》《我來也》等 36 篇取自《耳食錄》。
卷之四《雜貨鋪》《黃衣女》《妒婦津》《竹雞》《獸怪》《鬼妻》《義婢》《孝猿》《土地輸婦》《鼠促登樓》《蛇化鼈》《友義》《劉酒鬼》《淫報》《鬼事姑》《孝牛傳》《女化男》《蠅蟻報恩》《義騾》《池金》《芋磚》《梁節婦》《俞氏園》《女妖》《賜緋羊》《畢韜文》《江公道》《弱冠卅二子》《紅裳女》《街筐乞食》《白頭花燭吟》31 篇為原作,其余《魏翁》《女湘》等 31 篇取自《耳食錄》。
由《野叟閑談》原作篇目來看,多數為志怪傳奇小說,以篇幅簡短的志怪為主,間有傳奇佳作,體例較純正,語言凝練,讀來清奇悅目,類于《閱微草堂筆記》,頗得史筆之奧,在清末文言小說集中屬成就較高者。
二、《蚊睫巢筆記》( 蚊睫巢父撰)
《蚊睫巢筆記》,志怪傳奇小說集,署“蚊睫巢父述”,今存上海中華圖書館民國五年鉛印本。前有蚊睫巢父《自序》云: “余命宮磨蝎遭時多故,甲寅年饑驅萬里作嶺南游,客窗無聊,輒效蘇長公在黃州時強人說鬼,以遣閑愁,神奇鬼怪亦頗有所聞,……耳聞目擊之事,握筆為記,并寓勸懲之意,久之成卷,非敢傳軼記異妄冀有功于世道人心也?!庇钟忻駠迥晗奈逶鹿艆墙蕹彩详惼滢居跍麎悸么蔚摹蹲孕颉吩疲悍驎x室清談,有干寶搜神之記; 黃州遠謫,正蘇公說鬼之時。( 蕃) 吳下阿蒙,江東下士,幼承循墻之訓,長讀鑿楹之書,十載螢窗,雌伏受泥涂之辱; 一枝兔管,饑驅作嶺嶠之游。朱家之肝膽誰知,白傅之性情自遣。重以鬼謀曹社,神降莘墟,山岳土崩,江湖鼎沸。酸棗之陳詞慷慨,絕少臧洪; 睢陽之斷指淋漓,空懷南八。士也不幸,值此過渡時代,憯乎痛哉!
客中無聊,輒以近來社會上可驚可怪可笑可悲之事隨時命筆,積久成編。義慶無名,竟著幽冥之錄; 韓非不遇,爰成孤憤之書。我生不辰,恭自悼矣! 而同人不以為謬,借觀是書者,使騎盈門,慫恿付梓者,郵筒載道,竊厭苦之。丙辰夏五,由惠州遭亂歸來,顛倒一身,間關萬里,磨蝎臨宮而莫訴,敝貂在體而奚言,乃以此稿歸諸中華圖書館,俾付手民,以供同好。
知我者憐其所遇,原其不文,其不致以此覆醬瓿也耶。由兩篇《自序》可知蚊睫巢父即陳其蕃別號,該書為作者甲寅年( 民國三年,1914) 客游嶺南時所作。作者陳其蕃在《筆記》序言中自稱“古吳睫巢氏”,又《神燈》篇云: “吾鄉黃埭鎮廟中有神燈……甲辰夏,余舟過其境?!秉S埭鎮清屬吳縣,今屬蘇州相城區。今又見民國元年上海鴻文書局石印本《增篆漢文字典》,前有“江蘇吳縣陳其蕃”所作《序》,由此可知作者為吳縣人?!痘鹚幨隆菲岬接啦鹚幘直〞r“余先祖與徐昆仲籌議戰守之策”,又提到“先師劉小濤先生”,“族叔吉甫”等?!独匣⒃E》篇提到“永昌潰散,余先祖同至滬江,受廣方言館之聘擔任算術教授?!庇纱送浦湎茸嬖洖楣?。
《蚊睫巢筆記》共收錄《熊老先生》《拳勇》《薔薇花神》《見鬼》《狐仙姑》《徐女》《雷擊》《鼠怪》《相術》《詩讖》《拆字》等共 42 篇志怪傳奇小說。其中如《熊老先生》寫熊老先生降服夜叉救人數事?!度隆穼懡K蕩口鎮人王福祖生有神力,得異人傳授拳術,在清末亂世中保護鄉民不受盜賊侵擾事?!端N薇花神》寫蘇臺某生愛花成癡,感動花神與其相會,然終不及于亂?;ㄉ裉岢觯?“吾輩愛情在于精神,庶天長地久自無已時,若戀戀于肉體之上,恐此欲一熾,徒促人年壽,有何裨益?”后生不能自持而與一婢女發生肉體關系,花神怒而離去,不久庭內薔薇花憔悴死。作品中又可看到新的時代思想的影響?!兑姽怼酚浗K總捕署書吏汪錦帆目能見鬼,后欲捉鬼使其救護病危之父,然最終無能為力?!缎炫穼懶焓吓洸蛔≌T惑拋棄未婚夫而與金某私奔,后金某無良,花光其所有積蓄。女知悔,然因得不到其未婚夫原諒而自經死,后金某亦得瘋疾?!秵藷i》記清遠縣女子李細容為群盜所劫,李從容周旋,終于尋機逃出盜窟并帶眾人剿滅群盜?!斗涿接洝酚浻嗪缄懮昂贾萏祗眠M香,在西湖游船上見一女子而心愛慕之,后無緣再見。一次夢中見一細腰女子著黛黃衣者讓其入蘇州則能與意中人見面。陸至蘇州,果然打聽到了女子的住處。女家對其約束甚嚴而不得相見,有蜜蜂為其傳遞詩書互通情愫。后陸生科考得中,二人終結連理。后來在夢中得知黛黃衣女子是蜜蜂幻化,為報答陸生曾經的救命之恩而成就陸生的姻緣。
該篇敘事曲折,頗得《聊齋》遺意?!段媒蕹补P記》因作于嶺南,故記錄粵中異聞頗多,如《果子貍》記清遠縣事; 《汕尾醮會》《林烈女》記惠州海豐縣事; 《牛護主》記粵中事??偟膩砜?,《蚊睫巢筆記》多數作品敘事簡潔明白,文筆清新。作品字數從百余字到數百字居多,志怪而外亦間有傳奇佳作,為民國初年體例純粹而文學價值較高的文言小說集。
三、《鶻突話》( 鶻突漢子撰)
《鶻突話》,志怪傳奇軼事集,署“清湘鶻突漢子漫述”,今有上海中華圖書館民國十年( 1921) 版。民國十年八月王大錯于中華圖書館之編輯室所作《序》云:《鶻突話》何書乎? 曰: 筆記也。何所取義而名之乎? 曰: 鶻突者,糊涂也?!X突漢子系出湘陰左氏,為文襄族子。其人精悍明敏,洞達世故。即其所述亦多有世道人心。雖一名一物,一事一藝之記載,未嘗不于正誼民風三致意焉。語云: 言頻而旨微,言近而旨遠。此《鶻突話》殆庶幾有之。然則鶻突漢子之《鶻突話》正至不鶻突之作也。所以名曰《鶻突話》者,其猶極醒之人轉自托于醉而日沉湎于酒,極清之士轉自蒙其不潔而日溷淪于塵濁歟? 讀之者當了然于言外之旨而勿為鶻突漢子所鶻突焉,則庶乎能讀《鶻突話》者已。
由民國十年王大錯《鶻突話·序》可知,鶻突漢子本姓左,為左宗棠族子?!耳X突話》中《石牛巖》提到“戊申九月,余與內兄弟曾公起、公璜、公西持炬入 . . . . . 余岳庵老人隱巖側,老人仕于清,既顯貴矣,已而坐言時事見擯,日施施而行,漫漫而游,寄山水之間也?!薄垛掷先恕诽岬剑?“蠡庵老人嘗居黔之黎平……弟子為刊詩文集《牂牁客談》,藏板楊潭書院,修《元史》尚未脫稿,老人姓曾氏?!睋宋覀兛芍雷髡咴栏笧樵?。曾廉( 1856 -1928) ,字伯隅,號非齋、庵,湖南邵陽縣汪塘鄉牛山村人,光緒甲午( 1894) 科順天鄉試舉人,次年執教于邵陽愛蓮書院,1898 年上書反對變法,1901 年《辛丑條約》簽訂后上書主戰,那拉氏欲治其罪,逃至貴州黎平,筑室于錦屏縣梅屏山麓,隱居著述。清亡后回鄉主持楊塘書院達十六年之久。著有《庵集》《庵續集》《元書》《元史考訂》《禹貢九州今地考》《牂牁客談》等。據曾廉《庵續集》卷一有《示女婿左全志八首》其五云: “瀟湘閑絕日如年,祗醉紅裙亦偶然。自有東坡能說鬼,不妨雜俎更重編?!?/p>
由此可見,鶻突漢子即左全志。
《庵集》卷十《左庇生說肥序》中提到“余親家左子庇生以所著《說肥》索序于余”,則左全志之父為左雛麟( 字庇生) .左全志( 1888 - 1946 年后) ,字云璈,一說字云彝,湖南衡陽曲蘭鎮( 今衡陽曲蘭鎮) 人,左雛麟子。湖北方言學堂畢業,秀才。民國九年七月至民國十年八月任湖南寧鄉縣縣知事,省議會議員。1946 年尚在世。著有《灤游紀程》二卷,今存 1928 年衡陽市民日報鉛印本。另有《河聲岱色樓叢著》《戈獲篇》《湖上脞錄》四卷,《海凡》六卷,《史地韻括》四卷等,未見出版。
全志父雛麟( 1859 - 1931) ,名庇生,號清泉,衡陽人,清光緒十五年( 1889) 舉人,曾任江蘇兩淮鹽場大使。著有《藏乘》六卷,《土爾其國志》六卷,《旅順痛史》二卷,《法夷窺越始末》三卷,《廣楚梼杌》三卷,《四裔人物考未定稿》三卷,《輿地碎金》六卷,《左氏蒙求》一卷,《四川方物表》四卷,《耐園詩文存》二卷,《麻連崗方物圖表》一卷,《耐園種桑實驗》一卷,《南海白衣尊者顯化記》二卷以及《說肥》《說豬》《說蠶》《教學錄》《耐園雜鈔》《耐園集》《湖南衡陽三甲左氏六修族譜》等?!赌蛨@集》,今存民國間衡陽自強文化公司石印本,封面署“耐園集”、“男全志恭題”.
《鶻突話》共收錄《七郎》《菜提督·飯將軍》《黃三》《歐熊兩夫人》《秦淮藕·方美人》《江右女子》《胡左二公》《鳳凰樓主》《謠讖》《繩技》《伶人》《腐草為螢》《昆侖島》《虎威》《雷鏨》《顏翁》《長樂巫》《磐鳴》《黃班》《狐女》《楚南多虎》《零陵童子》《汪應感》《余族某翁》《水滸》《紅樓》《余客武昌》《蘭天石室》《月巖》《含暉洞》《石牛巖》《巖中盜》《劙庵老人》等 65 篇文言小說。其中提到晚清曾國藩、曾國荃、左宗棠等人軼事頗多,亦有志怪傳奇小說。如《七郎》記道光中其先高叔祖申甫公應禮部試途經河南霍山新安店遇俠客七郎,二人相談甚歡,七郎能鼻出白光化雙劍斷蟬之雙翼,為劍俠者流?!恫颂岫健わ垖④姟穼懬寮居卸税l跡軼聞,一因種菜而官至提督,一因善飯而官至將軍?!饵S三》記奇人黃三事。
寫曾忠襄( 即曾國荃) 不忘貧賤之交黃三,然黃三能安于貧賤千金散盡且不愿為官?!稓W熊兩夫人》記曾國藩、曾國荃兄弟少時家貧貌丑,其娶歐陽夫人與熊夫人皆出巧合?!独鰨u》記海上有昆侖島,每秋冬有龍居之。嘉慶間,??芰忠磺鍑L至其地,欲耕種于此,后與龍斗不勝,僅得龍涎香數百斛。后荷蘭人聽說此事,以兵艦巨炮往攻之,被龍所吐毒霧所中者立死,僅十余人生還。記載頗荒誕不經,然而卻間接地反映了清末外憂內患的社會現狀?!额佄獭酚涱佄潭泛?。翁為楚衡陽人,性傲狠不畏強禦,人稱“鐵水?!?其甥女祟于狐,顏往視之,為狐所弄。顏設計騙狐入囊中以桃枝擊之,并讓家人煮沸湯將以烹之。
狐在囊中做家貓聲,翁妻恐誤傷家貓,開囊微窺之,狐趁機逃脫,然自是不敢復祟翁之甥女。其敘寫翁之倔強及狐之狡黠頗為生動細致?!堕L樂巫》記衡陽長樂鄉巫遇狐女而攜之歸家,狐女助其致富。后巫病羸,其舅為聘獵者欲降狐妖,結果獵者反為狐所弄而狼狽遁去。巫無奈匿于舅家,又被狐女捉回。舅教巫乘機以利刃刺之,巫不忍。狐知其事后大怒,巫家中倉廩衣笥皆自火,豬羊自斃,甕中酒化為水,新居被焚,惟余舊舍存焉。遠近皆來謁見,稱“大娘子”.后獵者尋其師來降妖雪恥,至巫者之家,狐已先知而遁。其師作法,一青狐自至,觳觫伏案下,已生七尾,九尾則可得道。獵者欲殺之,其師不可,朱印其額縱之去。后巫亦病死?!杜网Q》記長樂蕭某家神龕上磐鳴怪生并火其宅,其家無奈,赴龍虎山求天師符,宅遂安?!饵S班》記壬寅秋一樵者長樂山中遇怪獸食猛虎事?!逗酚浗K蕭縣蕭氏子交狐女而不為人害,能致千里外物而不肯竊人財物。
《鶻突話》中的多數小說不以辭采取勝,然文筆流暢,情節新奇曲折,使人讀之趣味盎然,在民國初年的舊體文言小說中實不可多得。
四、《茶余隨筆》( 海上寓公撰)
《茶余隨筆》,志怪傳奇集,署“海上寓公編輯”,今存上海會文堂新記書局 1932 年第 6 版。關于“海上寓公”其人,書中之《老憶》篇提到: “先大夫別號飲香居士,以名翰林現宰官身,歷仕途三十載,而掛冠歸來,清風兩袖,依然寒素,工詩古文辭,所著有《飲香詩鈔》《飲香文集》等,梓行于世,今錄其《老憶》詩于此,晚年之作也?!癫忠巡{于京師之官邸,仲兄亦相繼逝,所余僅弱弟,而冷秋又天涯落魄,鬱鬱不得于時,未克繼承先志,讀先大夫詩不禁感慨系之矣?!庇纱丝芍髡邽闇淝?,蕭山人,其父號飲香居士。飲香居士為清蕭山湯鼎烜別號,故知湯鼎烜為湯冷秋之父。湯鼎烜,浙江蕭山人,同治癸酉舉人,同治十三年甲戌科進士?!笆?,安徽建平、黟縣、江西大庾、豐城知縣,直知州?!毙譁?,字章甫,樹棠子,“咸豐戊午( 1858) 優貢,考取正藍旗教習,禮部傳補教習,期滿到省署青田縣教諭,同治癸酉與弟鼎烜同舉于鄉,明年,署秀水教諭。卸任后佐江蘇學政夏同善幕兼擬折奏請援琉球一折尤善,庚辰會試后上書獻海防諸策,奉旨備覽。晚年掌教筆花書院十余年,年七十四卒。著有《伴蟫吟草》八卷,《求志居全集》二十卷,未刻卒,年七十四。子在寬、在容皆舉人?!?/p>
湯在寬,光緒二十三年( 1897) 舉人?!鞍宥@,邑優貢生,同治癸酉科舉人,甲戌科進士,殿試二甲,朝考一等翰林院庶吉士,誥授中憲大夫,歷任云南恩安安徽建平黟縣江西大庾清江縣知縣,兼署南防廳同知,代理南安府知府,歷充己卯科江南、己丑恩科江西鄉試同考官,知府銜,升用直隸州知州,現任豐城縣知縣?!薄暗仗玫茉谳?、在任、在鎬、在豐”.由作者《老憶》篇中提到的兩兄俱亡,惟余弱弟和自己的境況來看,湯冷秋當即湯在鎬。湯冷秋,生活在清末民初,具體生卒年不詳。民國十七年( 1928) 曾任浙江蕭山《蕭聲報》主編。除《茶余隨筆》外,尚著有文言小說集《風塵瑣記》( 上海會文堂書局,1922 年版) 等。
《茶余隨筆》全書共收錄《洪楊慘劫》《黃斯馨與太平軍》《懼內》《菊英》《俠尼復仇》《教案》《秋女俠》《斗蟋蟀一》《斗蟋蟀二》《慧蓮庵尼》《洪三瞎子》《官癖》《胡雪巖軼事》《悍女》《徐一耳》《俠客盜金》《婢勇》《絕技》《產異》《丐醫》《龜乘龜》《趙三娘》《好兄弟》《蔣彭軼事》《鼠盜》《淫毒婦》《樟柳神一》《樟柳神二》《馮禮荃》《龍圖寺僧》《子復父仇》《巨人怪異》《老憶》《貓報恩》《水災預兆》《重瞳》《魯金姑》《假怪》《程惠廷》《縊鬼》《余翁》《王爾賢》《駱縣令》《夢驗》等 88 篇文言小說。其中《水災預兆》提到的“壬戌初夏”應為 1922 年,可見成書于此后。內容以軼事奇聞為主,間雜志怪傳奇果報故事,篇幅不長,以題材新奇有味而取勝,在民國中期文言小說日漸稀少的情況下愈顯難能可貴,代表了民國中期文言小說創作的主流風格。
清末民初是我國文言小說發生巨大變革的時期,雖然經歷了晚清白話文運動和“五四”新文化運動的雙重打擊,但文言小說并未被“斬草除根”.1918 年,志希( 羅家倫) 在《今日中國之小說界》一文中將當時中國新出的小說分為三派: 第一派是“罪惡最深的黑幕派”.第二派的小說就是“濫調四六派”.“第三派的小說比以上兩種好一點的,就是筆記派。這派的源流很古,但是到清初而大盛,近幾年此風仍是不息。這派的祖傳,是《聊齋志異》、《閱微草堂筆記》、《池北偶談》等書?!?/p>
同年,胡適在《建設的文學革命論》一文中也說: “現在的小說( 單指中國人自己著的) 看來看去,只有兩派。一派最下流的,是那些學《聊齋志異》的札記小說?!祟愇淖?,只可抹桌子,固不值一駁?!敝鞠:秃m對筆記體文言小說評價雖然不高,但至少說明當時筆記體文言小說仍然存在。通過以上四部作品的考查,我們可以看到它們既有產生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之前的,也有產生在其后的,并且基本上采用了傳統的文言小說創作技法,這也代表了這一特殊時期傳統文言小說的頑強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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