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形象學研究已經不僅僅是比較文學研究的一個領域。經過后現代的學術推動,形象研究有了新的發展。不論是早期的比較文學形象學還是吸收了文化研究、話語研究以及媒介研究的當代形象學,其形象系統中的自然系統和社會系統比較容易區分,但是形象和再現形象之間有時就很難區分。究其原因,一是相關學科的不斷發展促使形象研究的相關范疇具有拓撲性質,二是形象研究的復雜性不容忽視?;诖?,在跨域形象研究過程中,形象之間的映射研究非常重要,其主要表現方式為: 糅合、截搭和連通。
一、形象研究的相關范疇。
形象的相關范疇與形象學作為學科的概念密切相關。與形象最為相關的三個學科概念分別是文學形象學、比較文學形象學和形象學。
( 一) 相關學科發展。
就文學形象學的概念來看,其核心是肯定了社會與文學的聯系,在這方面做出突出貢獻的是法國學派。例如,法國學者讓-馬克·莫哈認為:“文學形象學的定義是研究文學作品中所表現的異國”,主要研究“文學作品,這些作品或直接描繪異國,或涉及到或多或少模式化了的對一個異國的總體認識”( 孟華 17) .在另一篇學術論文里,莫哈進一步指出,與比較文學一樣,文學形象學是相當古老的研究領域,其核心是研究文學的深層區域,研究各種象征所構成的網絡,文學正是通過這些社會象征得以產生、匯合或區分( 孟華224) .
就比較文學形象學的概念來看,仍然是法國學派貢獻杰出。1977 年,法國學者胡戈·狄澤林克首先將“形象學”這個分支學科引入比較文學,使得比較文學形象學取得突破性的進展。狄澤林克的比較文學形象學“主要研究文學作品、文學史及文學評論中有關民族亦即國家的‘他形象’和‘自我形象'.形象學的研究重點并不是探討’形象‘的正確與否,而是研究’形象‘的生成、發展和影響; 或者說,重點在于研究文學或者非文學層面的’他形象‘和’自我形象‘的發展過程及其緣由”( 狄澤林克 方維規 153) .
就形象學的學科概念來看,作為一個學科,形象學最早產生于法國、意大利和德國的比較文學領域。20 世紀 70 年代后期以來,形象學研究不斷擴大到歷史學、社會學和人類學領域?;谛蜗髮W的跨學科性質,法國學者卡雷將形象學定義為: “各民族間的、各種游記、想象間的相互詮釋”( 孟華 19) .與此同時,形象學的主要研究內容也相應發生了變化,從影響研究轉化為形象認知研究。法國學者巴柔進一步將形象學研究提升到權利話語的層次。巴柔認為: “形象學應該注重研究支配了一種文化的所有動力線,研究一種或者各種價值體系。在這些價值體系之上,可以建立起描述的機制,研究一個異國的不同形象是怎樣寫出來的”( 孟華 123) .
從文學形象學、比較文學形象學和形象學三個學科概念來看,與形象范疇密切相關的學科發展是: 從文學的內部研究逐漸拓展到不同文學之間的關系研究,進而發展到文學、文化與社會之間的關系研究,即從早期的文學研究逐步上升到國家文學研究,進而提升到價值體系和話語權利研究。
( 二) 相關范疇。
形象研究的相關范疇主要包括: 形象、幻象、文化形象和集體想象物。
( 1) 形象: 形象的獲得與主體對形象客體的認知模式有關。就形象的定義來看,可以分成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認識論,代表人物是巴柔。他認為形象是“在文學化但同時也是社會化過程中得到的對異國的總體認識”( Pageaux 135) .二是再現論,代表人物還是巴柔。他認為形象是“對一種文化現實的再現,通過這種再現,揭示出意識形態和文化的空間”( Pageaux 135) .這一形象“源自一個寬泛且復雜的總體: 整體想象物。更確切地說,是社會整體想象物”( Pageaux 135) .三是表現論,代表人物是布呂奈爾。他認為形象是加入了文化和情感的、客觀的和主觀的因素的個人的或集體的表現( 孟華 113) .此外,巴柔還認為,形象是一種假設,一種對文化現實的描述( 孟華121) .由于形象的這種假設意義,所以在形象研究中產生了另一個重要的概念即幻象。
( 2) 幻象: 形象具有假設性,所以,形象與幻象在概念意義上比較接近。由于形象研究中的主體與客體之間的跨域差異,特別是主體對異國形象進行分析時,在兩種不同文化之間所做的表述有可能表達的是主體在其文化和意識形態空間所塑造的那個基于客體的幻象。例如,歐洲歷史上十七世紀末和十八世紀初的菲各主義就是幻象的一個典型個案。菲各主義的代表人物有白晉、傅圣澤等。菲各主義者提倡用一種新的手段去處理有關中國的信息。他們的想法是: “在中國的文學作品或經典著作中找到可以證實基督教真理的符碼結構,這并不是為了深化他們對中國文化的認識,也不是為了深化其對中國儒家學說的看法,而是要證實基督教的正確性。他們試圖在中國的經典著作中找出一些形式和符碼,從而證明早期的中國思想家們都是基督徒,至少是早期的基督徒或者很像基督徒”( 史景遷 33) .這種帶有先入為主的形象塑造其實是一種幻象。法國學者狄林澤克在進行比較文學形象學研究時,也把“形象”和“幻象”放在一起加以論述。他認為: “’形象‘和’幻象‘因其對讀者的影響而對民族文學在異國的傳播起作用。一個國家在他國所具有的形象,直接決定其文學在他國的傳播程度”( 孟華83) .
( 3) 文化形象。在形象研究中,研究者中都非常注重文化形象。羅馬尼亞學者杜圖認為: “借助形象而鑒別出的文化模式,揭示了在一個地域中或彼此相距遙遠的民族之間交往的坐標”( 孟華 97) .文化形象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因為它是關于一個社會的傳統知識的儲備,是不斷積累的由社會建構的部分共享的形象。文化形象實際上是凝聚著各個民族智慧和歷史文化的一種文化符號??梢哉f,在形象學研究中,“形象學研究與人種學家、人類學家、社會學家、心態史家的諸多研究相交匯。這些研究者的工作涉及到了文化適應、脫離文化傳統、文化異化等問題”( 孟華 120) .換言之,由于不同的生存環境與文化傳統,不同的民族往往會形成獨特的文化形象。在正常情況下,生活在一種文化中的個體,通過整合他們的經歷來構建他們對異國形象的認識。需要注意的是,在每一種文化背景下,人們都是首先通過把個人經歷與一套共同觀念作對比,從而構建自己對異國的認識。因此,形象研究者可以利用自我建構的形象來解釋文化以及基于文化的異國形象。
( 4) 集體想象物。在兩種不同文化的互相聯系中,想象的作用非常突出。美國學者史景遷認為,四百年來,歐洲人關于中國的真實知識中總摻雜著想象,二者總是混淆在一起,有時候,想象往往比知識重要( 史景遷 16) .史景遷在論述文化類同與文化利用這一主題時也提到了想象的重要性。其實,對于一個文化史、文學史乃至社會史來說: “歷史既是過去發生的事件,又是敘述過去這些事件的故事”( 張隆溪 246) ,因此,“真實和想象之間、客觀敘述和主觀推測之間、現實和虛構之間,從來就有一種緊張而又密切的關系”( 張隆溪 246) .在這種真實和想象之間、事件與敘述之間就產生了集體想象物。奧利認為,社會想象物與文化生活范疇很接近,“是對一個社會( 人種、教派、民族、行會、學派等) 集體描述的總和,既是構成、亦是創造了這些描述的總和”( Olivier 7) .莫哈進一步將社會集體想象物分成三個層面: 輿論層面; 精神生活層面; 象征描述的層面。在比較文學、比較文化和形象學研究領域,通過分析社會集體想象物來描述異國社會群體是一條主要途徑。
除了上述主要的范疇描述,與形象研究相關的范疇還有很多。這些范疇都與形象的主客體之間的關系,形成形象的文化慣例與文化實踐,以及再現形象的信息表述方式相關。形象研究的復雜性由此可見一斑。
二、形象研究的復雜性。
由于形象研究在本質上是研究支配了一種文化的所有動力線,文化本身是個復雜的概念,所以形象研究的復雜性也非常突出,主要包括三個方面。
( 一) 想象的復雜性。
形象的假設性質增加了其想象的復雜性。我們以西方對東方特別是西方對中國的想象為例,分析一下想象的復雜性。在西方對東方的想象研究方面,薩義德的研究非常突出。他的研究指出:
“在東方知識這一總標題下,18 世紀晚期開始形成的歐洲對東方的霸權這把大傘的蔭庇下,一個復雜的東方被呈現出來: 它在學院中被研究,在博物館中供展覽,被殖民當局重建,在有關人類和宇宙的人類學、生物學、語言學、種族、歷史的論題中得到理論表述,被用作與發展、革命、文化個性、民族或宗教特征等有關的經濟、社會理論的例證。
此外,對東方事物富于想象的審察或多或少建立在高高在上的西方意識的基礎上,首先依賴的是誰是東方或什么是東方的一般性觀念,然后依賴的是具體的邏輯,這一邏輯不僅受制于經驗的現實,而且受制于一系列抽象的欲念、壓抑、內置和外化”( Said 6) .
與此類似,西方對中國形象的想象也極為復雜。美國學者史景遷用了“從文化類同到文化利用”這一標題來描述西方對中國形象的想象。他認為: “一個文化對另一個文化的利用是極其復雜的,它不僅體現在不同政治、經濟和社會間相互影響的過程中,而且體現在兩個不同民族間思想和意愿的微妙的交流中”( 史景遷 13) .這就需要我們不要把思想看作對我們所研究的事物的反映,而是要認識到想象性思考是組織我們的知覺、感覺和印象的方式( 史密斯 1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