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在道德和倫理上的觀點一直是個相當有爭議的問題，馬克思的思想中是否包含倫理思想，如果有倫理思想，那是什么樣的倫理思想，這已經成為學界長期爭論的焦點問題之一。國內外的馬克思主義研究者一直在致力于研究馬克思的倫理思想，馬克思尖銳地直指資本主義社會的不道德，這體現出馬克思學說的道德感。另一方面馬克思一生中沒有像西方傳統哲學家那樣有專門和系統的倫理學論著，所以有的學者否認馬克思有倫理學。這使得人們對于理解馬克思是否有倫理思想這一問題充滿了矛盾。事實上，馬克思是有倫理學的，他的道德思想散現于他的著作之中，以一種非如傳統道德說教的方式存在著，這也是馬克思思想的獨特之處，也是一種對傳統的顛覆。馬克思一生奮斗并執著追求的目標就是要實現全人類的自由，這是馬克思理論的倫理學基礎。本文從喬治？布倫克特（George Brenkert）對馬克思倫理思想的解讀入手，試圖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視域下來研究馬克思的倫理思想，體會馬克思倫理思想的巨大意義和無限光輝。
一、布倫克特對馬克思倫理思想的研究
布倫克特認為馬克思的元倫理學就是歷史唯物主義。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的批判是建立在"美德倫理學"之上的。"美德倫理學"是與某些美德相聯系，道德涉及的是品質的培養。它要求"成為什么"以及"我應該是什么樣的人",關注的是人的生存狀態。美德倫理旨在弘揚人性中至善的一面，關注人的完善和實現自我。馬克思的道德正是在此意義上展開的，當人的勞動被當作商品時，怎能被稱為道德？馬克思的道德理論與其他思想共同構成了馬克思學說，而其歷史唯物主義顯得尤為重要，這構成了馬克思的元倫理學。布倫克特重新闡釋了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1]39主要有兩個方面：
其一，布倫克特認為歷史唯物主義的基礎是生產方式。他認為馬克思并沒有孤立和割裂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二者共同構成生產方式。其二，布倫克特增添了生產方式的內容。不僅僅是重視勞動力的作用，布倫克特同時把道德加入到生產方式之中，道德成為它的一部分進而發揮著作用。
布倫克特認為馬克思倫理思想的中心范疇就是自由。所謂自由，就是自我的對象化活動。人是自由的，在對象化活動中的自我決定，在人所處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中，也就是在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中，是自己對象化或創造自身。布倫克特進一步指出，一個人只有當他與自己的、他人的、自然的具體個性發生相互關系的時候，才是自由的。人是社會性的存在，布倫克特指出，這種自由觀"是馬克思衡量人的發展階段和社會發展進程的標準"[2]130.
馬克思是為了人類的解放和人的自由，他才會提出這樣的自由觀念，這體現了在資本主義條件下人的不自由。馬克思把自由當作人們應該按照其生活的美德，他提供了批判資本主義的道德基礎，因而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的批判包含了道德的成分。
例如，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批判。馬克思譴責資本主義帶來的利己主義、剝削壓榨工人、腐化等等。這種體系受到譴責，是"因為它通過迫使剝削者奴役被剝削者，這兩種人的自由都給剝奪了?！R克思憎惡這種體系，是因為它與奴隸制類似"[3]309.馬克思尖銳地指出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不道德，人被奴役的狀態。他對資本主義的批判還體現在對資本主義舊道德的批判。馬克思盡量避免使用傳統道德哲學家所使用的語言，他不是一個道德哲學家，但他有道德理論，隱含在其對資本主義不道德的批判之中。馬克思批判舊道德，反對的是那個時代的道德和倫理，因為舊道德沒有面對社會的矛盾和問題，因而社會依然如故。所以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的舊道德進行了激烈的抨擊，這一點在布倫克特看來，馬克思追尋的是一種自由的倫理觀，實現人的解放和自由。
二、歷史唯物主義視域下的馬克思的倫理思想
在歷史唯物主義中，馬克思的道德理論不再與傳統的抽象的人性問題相聯系，而是轉而與現實的經濟關系、社會、歷史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現實關系有關。歷史唯物主義是馬克思所實現的哲學變革的關鍵，所以我們要理解馬克思的倫理思想，就必須在歷史唯物主義的視域中進行反思。
第一，對于社會制度的變更，實現全人類的自由。馬克思始終有著強烈的現實關切的視角，他通過對資本主義壓迫人、剝削人的現狀的揭露去尋找對人類社會的新的發展方向。馬克思看到了資本主義的丑惡，他立足于現實，從勞苦大眾的生存的現實條件出發，尋找解脫苦難的途徑。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私有制的條件下工人遭受非人的待遇，工人"在自己的勞動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發揮自己的體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體受折磨、精神遭摧殘"[4]54,這種異化所帶來的痛苦必須由變革社會制度來消解。這一切罪惡的源泉就在于資本主義制度本身，馬克思通過對異化勞動和私有財產的批判，揭示了資本主義制度本身存在的不合理性，所以積極要求變更資本主義制度本身，要建立一種新的社會制度。在資本主義社會中，馬克思面對工人受剝削痛苦之時，看到現實的苦難，他沒有像傳統哲學家那樣采取道德說教，只是"解釋世界",而恰恰結果是馬克思要力圖"改變世界",這也是馬克思對傳統哲學家的超越之處。馬克思試圖要通過社會革命的方式，推翻資產階級政權，消滅私有制，建立共產主義制度，實現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展。
這是馬克思道德思想的初衷，也是其目的。
第二，歷史中的人與現實的道德。馬克思所說的"人"不是抽象的人，而是"有血有肉的人"[5]17,是活生生的生命，并非抽象的存在。同樣，馬克思所說的"道德"也不是如傳統哲學家（如康德）那樣提出一種普遍化原則、建立一個明確的倫理體系，而是指一種"生活化的道德",現實化的道德，道德存在于現實世界中，滲透在各種現實關系之中。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把人看成歷史的起點和結果，現實的人既是考察歷史的起點，也是考察道德的起點。"因此，道德、宗教、形而上學和其他意識形態，以及與它們相適應的意識形式便不再保留獨立性的外觀了?！皇且庾R決定生活，而是生活決定意識。"[5]17馬克思在這里旨在強調道德存在于現實之中，如果離開現實的人和有生命的個人本身，道德便成為虛幻的和無根的存在。
第三，歷史唯物主義視野中的人的全面發展。
在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之中，馬克思要探討歷史發展演進的規律性，致力于探討改造現實世界的途徑。馬克思力圖在歷史之中實現人的全面發展，他關注人的生存狀態、自我超越和自我完善，通過暴力革命實現人的全面自由的發展。人通過實踐活動推動歷史的發展，反過來歷史的進步又要通過每個人的自由和全面發展體現出來，實現在歷史中的人的幸福。自由是馬克思終生追求的目標，自由也是馬克思的道德理想。歷史的發展和人的完善相互作用，在歷史的進程中體現人的本質，"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6]3馬克思提出只有在共產主義社會中才能實現人的全面發展。在共產主義社會中，全體社會成員具有高度的共產主義覺悟和道德品質。"共產主義者根本不進行道德說教……共產主義者不向人們提出道德要求……"[5]104人的全面發展在社會歷史中得到體現和提升。
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角度來考察馬克思的倫理思想，意義非常獨特。其根本原因在于馬克思的道德的價值立場發生了根本變化，馬克思創立的歷史唯物主義與以往的一切資產階級的倫理學家從根本上劃清了界限，馬克思力圖探尋人類解放的道路，社會發展的規律以及追求個人的全面發展，他的道德理論為無產階級獲得全人類的解放指明了方向和奮斗的目標。
三、一點評論
布倫克特認為綜合的自由觀念是馬克思倫理思想的中心，把馬克思的倫理思想建立在自由的基礎上，要求在個體內發展某些人的性格和氣質。自由是一種存在方式，馬克思確立了為人類幸福和自由奮斗終生的崇高價值觀，而且同實踐相結合，認為只有在現實中通過實踐、通過暴力革命才能實現人的解放，才能使理想和價值變為現實。布倫克特構造的馬克思的自由倫理思想，是一種有益的探索。他把馬克思的自由理解為現實的對象化活動，這樣馬克思的"實踐"概念就顯露出來了。同時他把現實的對象化活動與社會關系結合起來加以考察，可以更好地實現人的全面發展以及社會發展之間的關系。這是趨近于馬克思思想的原意的，從這一點上說，布倫克特對馬克思倫理思想的理解是值得肯定的。
布倫克特試圖通過用分析的方法來分析和澄清馬克思的倫理思想，雖然指出了歷史唯物主義與倫理的關系，但很大程度上是對馬克思思想的歪曲。布倫克特把自由觀看作是一種存在方式，并認為它是"馬克思衡量人的發展階段和社會發展進程的標準",這和馬克思思想相背離。因為對象化活動走向了絕對，自由變成抽象的了，這不是馬克思意義上的自由。同時，布倫克特豐富了我們對于馬克思倫理思想的認識，深化了我們對其研究的程度，但是沒有使問題得到解決。呈現在我們面前的僅僅是被篡改了面貌的馬克思，違背了馬克思應有的原意和初衷，使力圖改變世界和顛覆舊哲學的馬克思隱匿起來。布倫克特的思想具有一種超歷史的觀點，從這一點上來說，布倫克特對馬克思倫理思想的理解是值得我們反思的。
總體來說，布倫克特作為分析馬克思主義者，對馬克思倫理思想的解讀是有創新意義的，他試圖從他對馬克思倫理思想的理解給了我們一個"自由觀"意義上描繪的馬克思，從這一點上看，馬克思終生為了"自由"而奮斗，布倫克特的描繪和理解在某種程度上是符合馬克思原意的，值得稱道。同時，他為我們確定了研究馬克思倫理思想的方向和線索，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視域中找尋理解馬克思的倫理思想的方法，要重視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這為我們今天理解馬克思的倫理思想提供了途徑，因為歷史唯物主義是理解馬克思倫理思想的關鍵。
只有通過對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不斷研究和探索，一個完整的馬克思的倫理思想將越來越真實地呈現在我們面前。馬克思立足于歷史、現實的角度，力圖通過暴力革命和實踐的手段推翻資本主義社會，建立共產主義社會，實現全人類的自由和解放，這是馬克思倫理思想的最終目標也是其理論旨趣。
通過研究馬克思的倫理思想，使我們再次看到那個想要改變世界、顛覆傳統哲學的充滿魄力的馬克思，同時體會到馬克思倫理思想的巨大光輝。
參考文獻：
[1]曲紅梅。略論分析的馬克思主義學派對馬克思倫理思想的研究[J].長春市委黨校學報，2009,（6）：37-65.
[2]George Brenkert.Marx's Ethics of Freedom[M].London: Routledge & Kegan Paul,1979.
[3][英] 卡爾·波普爾 . 開放社會及其敵人 （ 第二卷）[M].鄭一明，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
[4]馬克思。1844 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