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故事背景的置換
原著小說的故事背景發生在山東高密東北鄉,它為其后中國現代小說創作構建了一個所謂“高密東北鄉”的文學地理概念。原著中的景物有著典型的北方風物粗獷質樸的特點,其敘事環境營造了故事凄涼悲愴的感情氛圍,而影片則將故事背景轉移至了秀美陰柔的江南水鄉,通過展現大量江南水鄉的獨有景色,利用形式語言營造情緒氛圍,從而表現出強烈的修辭效果。
二、人物角色和性格的置換
莫言的原著小說有著一個極度悲涼的精神內核,它講述了當年能歌善舞、貌美如花的暖,曾經對生活充滿了期待和幻想,但卻與來村里表演的軍官的初戀無果而終。在和井河意外地從秋千架上跌落下來后,她瞎了一只眼,被村里的鄉民嘲笑成“個眼暖”。在與進城求學的井河斷絕聯系之后,她無奈嫁給了粗魯丑陋的啞巴丈夫,生下了三個癡傻聾啞的孩子。最終暖在無休止的勞作和悲苦的農村生活中,被摧殘成了一個粗鄙無知的鄉間農婦,這時“生一個會說話的孩子”成了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而在影片中,從秋千上跌落的暖并沒有瞎了一只眼,而是跛了一條腿,這使她的面容仍然和年輕時相似,更能增強觀眾觀影時的代入感。暖的初戀對象從軍隊里的文藝骨干置換成為了劇團里的當紅武生。小武生嫻熟表演的京劇招式為影片增添了亮麗的形式語言,使得故事的文藝色彩得以彰顯。小說中暖和啞巴生下的三個聾啞男孩,在影片中也置換成了一個聰明健康的小女孩。這個女孩和年少的暖一樣,對大山外面的世界充滿了無限的好奇和憧憬,也渴望有一天能離開鄉村,看看外面的世界。這樣的改動弱化了原著小說的悲劇色彩,為影片結尾井河再次向小女孩承諾帶她走出大山埋下了伏筆。而啞巴則是導演對其改動最大的一個角色,啞巴不再是住在和暖相隔數十里的陌生人,而成為了和暖、井河一起長大的同村伙伴。在他身上具有人格的雙重對立性,一方面啞巴屢次阻撓了暖和井河的書信聯系,最終拆散了二人。另一方面影片結尾的啞巴,又極力希望暖、女兒和井河三人在一起,以便暖和女兒能夠進城過上好日子。這樣復雜的人物性格和三角戀愛關系,為影片增添了許多可以自由發揮的敘事空間,從而避免了過于依賴原著的相似性,也使人物的最終歸宿有所交代。導演霍建起強調:“這主要是考慮到受眾。如果按照原小說那樣的話太殘酷,其實從個人的角度講,我更喜歡小說的結尾,可是我覺得讓觀眾都絕望到那種程度,可能對每個人的承受力是個考驗?!?br>
三、從文本語言到電影語言的置換
在原著小說中,莫言采用了一貫節奏緩慢、語言平實的敘事特點,他通過大量以第一人稱為主的人物對話和相關背景介紹,來逐步推動故事的前進,如在小說第一章開頭講述暖與井河兩人相遇時寫道:“‘暖?!液傲艘宦?。她用左眼盯著我看,眼白上布滿血絲,看起來很惡?!?,小姑?!?br>我注解性地又喊了一聲。我今年29,她小我兩歲,分別十年,變化很大,要不是秋千架上的失誤給她留下的殘疾,我不會敢認她。 ‘小姑’我發窘地說,‘你不認識我了嗎?’我們村是雜姓莊子,張王李杜,四面八方湊起來的,各種輩分的排列,有點亂七八糟。 我稱暖為小姑是從小慣成的叫法,并無一點血緣骨肉的情分在內。十幾年前,當把‘暖’與‘小姑’含混著亂叫一通時,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的。這一別十年,都老大不小,雖還是那樣叫著,但已經無滋味了?!」?,難道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說完這句話,我馬上譴責了自己的遲鈍。她的臉上,早已是凄涼的景色了?!?br>而在置換為鏡頭語言之后,導演霍建起通過光影的結合與聲色的變化,同樣營造出了不同于文本之上的畫面感。在用光上,導演常常采用局部直射的聚光進行特寫,尤其特別關注了主要人物眼神的細微變化。同時他還將靜態與動態鏡頭交替使用,通過對人物之間的編排與重組,暗示出不同的人物關系。在聲色的使用上,導演特別注重對主角獨白的使用,以這種方式與觀眾進行直接交流,人物借用內心獨白得以隨時點明自己的心境,使得故事情節更易理解,同時有效地塑造出鮮明生動的人物形象。而在對畫面光線色調的把握中,導演也有意識地將不同的故事場景與其情感氛圍一一對應,從而營造出多樣化的畫面氣氛,為電影語言奠定了唯美深刻的感情基調。因此總體來看,莫言的原著情節描寫更加悲情殘酷,將人情冷暖推向了無可挽回的死角。而霍建起的改編,則將故事拉回到了帶有濃濃暖意的中庸視角,充分考慮到廣大觀影受眾的審美需求和可接受程度,使其在情感層面上更易接受。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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