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推拿》呈現了生活在邊緣與黑暗中盲人的生活,審美地塑造了盲人形象,但其塑造“救世主”般的盲人形象以及其中表現出的“江湖氣”,雖能滿足消費受眾的心理,卻未引起觀眾對自身以及盲人的思考,因而電視劇僅僅停留在消費層面,現實性明顯不夠。
一、生動再現盲人的日常生活化描寫
《推拿》具體生動地呈現了盲人生活片段。電視劇和小說一樣,以“沙宗琪推拿院”為中心,展開了對推拿院里盲人工作、生活、愛情的描寫。
電視劇較多參照了小說原著中已有的內容,基本沿用了小說中的人物名稱。
電視劇中的盲人由健全人扮演,做到最大程度對盲人形態、性格、生活特點等方面的模仿與再現:如電視采用了外視角的方式拍攝全盲推拿師王大夫(張國強扮演)、曲芒來(李泓良扮演,原著為徐泰來)的行走姿態、說話表情,較逼真地展現了盲人的特點;對于表現后天失明但不全盲的金嫣,電視采用了模糊的內視角表現人物的視覺能力。
在展現盲人生活特點時,電視圖片敘事的特點較小說的語言敘事展示了更多的優勢,突出體現在盲人借助聽覺、嗅覺、觸覺生活的特點,如展示推拿院老板沙復明(濮存昕扮演)通過腳步聲能辨識不同的人,王大夫通過聽收音機了解外面的世界,王大夫、小孔(劉威葳扮演)、金嫣(王亞彬扮演)、曲芒來等能通過氣味相互找到自己的戀人,推拿師吃飯時通過手指“閱讀”盲文識別自己的飯盒,以及盲人行走在公共場合借助盲道等畫面的呈現,都生動真實地再現了盲人的生活特點。
在小說人物性格塑造上,電視媒體還結合豐富的影視功能,豐滿了人物:如王大夫的南京口音、曲芒來的蘇北口音,遵照了小說中的人物設置,具體生動地呈現在電視劇中;在表現王大夫回家路上準備處理小弟債務的心理時,電視鏡頭運用蒙太奇的手法,在音樂節奏急促的戲曲、人物頭上的汗珠、人物奔跑的畫面中轉換,有效地突出了人物的緊張心理;在表現與曲芒來愛情中金嫣的心理狀態時,時常結合了不同曲調的舞蹈片段與人物的表情,富有意蘊地展示了人物的心理特點;再如表現都紅參演慈善晚會時的心理時,通過有觀看能力的金嫣加以點評,借以展現小說中都紅的人物心理。電視媒體生動地模仿、再現盲人的日常生活,對于增進影視受眾對盲人群體的了解與關注有一定的作用。
二、突出強調盲人群體的美學意義
電視劇圍繞“沙宗琪推拿院”演繹了盲人們的生活。
在展演推拿師們的生活時,電視劇主要通過小說情節的功能設置,批判了明眼人的局限,展現和贊美盲人的品格,進而突出強調了盲人群體的美學意義。在電視劇中王大夫盲人形象特征,基本遵循了小說原著中的盲人形象。
王大夫是一個對工作勤奮,對愛情真誠,對朋友有體恤,對家庭有擔當的盲人推拿師。
王大夫勤奮,使他有能力積累開推拿院當老板的資金;王大夫對愛情的態度,讓他眼中只有對方,沒有自己,為戀人能盡快當老板娘,將資金買股票卻不幸被套牢;王大夫對朋友的體恤,在都紅壓斷大拇指時提出了保密方式;王大夫對家庭的責任感,讓他不惜以自殘的方式處理了小弟欠麻將館的債務。
在電視劇里后續的想象改編中,王大夫的小弟還瞞騙了父母,將房子抵押。兩個同胞弟兄的對比展現,批判了作為明眼人的弟弟,贊美了盲人王大夫的品格。作為另一位具有突出美學意義的盲人沙復明,則是電視劇中重點改編的對象。
沙復明在劇情中的發展,不再是原著中單戀上美麗推拿師都紅的“沙老板”,而是具有儒家“大愛“”仁愛”的“沙老板”。
劇情一改小說原著中的引線王大夫,將沙復明設置為主線,并圍繞其展開了輻射狀的劇情發展。電視劇中主要的明眼人物與小說原著比較,除了沿用小說原有人物,如高唯、金大姐(電視劇中為韓秋霞)外,增設了向天縱生發出的崔云,還將張宗琪改設成了半個明眼人。電視劇中推拿院的“分家”意頭,由高唯和韓秋霞的“羊肉事件”挑起,但不至于讓沙復明和張宗琪決裂,而只有一只眼睛可以看見的張宗琪私自賣掉沙復明的股票,抵押推拿院貸款做生意失敗才使沙張兩人無回轉之地。圍繞推拿院的明眼人雖不多,在劇情中充當的角色功能,卻是整個劇情的矛盾———推拿院的存亡的主導,而明眼人的存在,并沒有因為目明而心醒,反而比盲人更局限與狹隘。對于沙復明,除了為推拿院的盲人們提供工作的機會,也給了他們關懷、體恤、寬容、安全感,如電視劇中沙復明每日給小馬按摩使其復明的結果、都紅斷指后的補救措施。對于另一位由沙復明初戀向天縱生發出來的明眼女性崔云,其丈夫對她家暴的不幸婚姻,與盲人沙復明給與她的安全感、幸福感相較,更是劇情塑造和肯定盲人的審美意義的有力保障。
女性盲人對于愛情的演繹,也是電視審美意義的體現。例如小孔和王大夫的戀情,是受到小孔父母一直希望對方是明眼人的阻礙的,但是小孔在對父母交待自己的戀愛對象時,說出了:“我愛他是一只眼睛,他愛我是另一只眼睛”的愛情定義,雖然在愛戀上盲人少不了戀人間的矛盾與誤解,但小孔與王大夫最終的結婚卻是對盲人用心戀愛的最大肯定。
一直追求著愛情夢的女性盲人金嫣,尋著杜鵑啼血的浪漫愛情故事果敢地追求另一半,雖沒有小說原著中對婚禮的癡迷與對方不能舉辦婚禮的矛盾,作者憐惜地設置了王大夫“抱錯”的安慰,卻衍生出了芒來前女友回推拿院,芒來兩難而逃避的結果,然而,金嫣是釋然的,也是灑脫的,她接受并將其作為人生中美好的經歷。
三、缺乏揭示盲人群體的生存困境、客觀推崇江湖氣
電視審一定程度上缺乏對盲人群體生存境況的揭示,缺乏現實性批判。
沙復明人物的改編,使其成為一個具有“大愛”“仁愛”的盲人,相比小說,他是一個對都紅單戀的“小愛”轉化成“大愛”的形象承載者。
小說中的都紅是一個獨立、有強烈自尊心和反抗意識的美麗盲人推拿師,她的存在,是作者引導讀者思考盲人尊嚴的重要切口,也是倡導以理解與平等心態對待盲人的出口。
作者極力避免一種“自上而下的悲憫”的書寫,因而具有音樂天賦的都紅憎恨慈善晚會上主持人的“悲憫”,轉行為推拿師,但斷掉的大拇指引起的推拿院同事的籌集捐款,讓都紅徹底傷了心,因此她離開了推拿院。
都紅的書寫,對于揭示盲人過度敏感的自尊,以及正常人與盲人間無法跨越的鴻溝,引導健全人正確的理解和對待盲人有著重要意義。小說中的沙復明同樣是一個有著強烈自尊的盲人,他反駁健全人對于盲人“自食其力”的“肯定”,認可“傾訴是下賤的”說法,因此胃穿孔出血做手術時,朝夕相處的盲人也全然不知他的胃病。對于都紅的單戀,沙復明緣于明眼人對于“美”的感嘆,也因對都紅的愛,后悔自己沒有讓盲人簽一份合同來保障其利益,沙復明反駁與皈依在健全人的價值標準、處事原則的漩渦中。對于為都紅捐款的盲人們,雖然反駁健全人對于自己的“憐憫癖”,卻也在不知不覺中運用了健全人的處事原則。因而,在以都紅與沙復明為主突出表現來的盲人尷尬的生存困境、生存焦慮是值得健全人思考的。
電視劇中的沙復明和都紅沒有了戀愛的線索,小說中提及的盲人們的社會保障———合同由一直追求現代企業制度,成為 CEO 的前臺高唯提出。然而這唯一保障盲人利益的合同,從一個健全人身上單純的職業目標出發,而非從盲人自身的需要出發,本身就缺乏說服力。即使劇情也有都紅近似小說原貌的發展,但從沙復明作為單純老板的角度提出,已經明顯少了小說中的痛心的“悔恨”與必然性了。
電視中的沙復明,不僅在其與都紅的的關系上缺乏了對盲人生存境況的揭示,缺少了引人思考的源頭,而且其在盲人間近乎“救世主”的形象,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崇了江湖氣。所謂江湖,就是一些特殊的人,連同他們附著的一種社會模式。舊時的盲人多靠賣唱算命為生,是典型的江湖中人。
小說中存在三重江湖,第一等是主流社會,主人是有眼睛的正常人,盲人與他們之間社會地位懸殊;第二等是社會幫派,主人是麻將館里的規矩人,洗頭房里的洗頭妹等,有黑社會的性質。
電視劇中的牛三勇是麻將檔里的人,是向王大夫弟弟討債的“規矩人”,屬于社會幫派,具有黑社會性質。
電視擴展了王大夫自殘方式了解麻將檔里人后的故事,以牛三勇再次到“沙宗琪推拿院”討債,將其與沙復明發生了聯系。
此后,沙復明以其與牛三勇的交情,了結了麻將館對王大夫的討債,幫助崔云找到走失的孩子,解除了崔云前夫對崔云以及沙復明的威脅,還替因私自用推拿院貸款做生意失敗,導致推拿院搬家的張宗琪找到了騙子,并將推拿院拿回,牛三勇盡呈扭轉乾坤之力,而推拿院最后也沒有“分家”,所有盲人推拿師全部回到推拿院進行了慶祝。
電視劇情的設置有起有伏,矛盾有鋪墊,有激化,有爆發,最后也有解決,單從滿足消費的角度而言,確實能夠迎合與滿足受眾的期待心理,然而《推拿》作為盲人題材的展示,就沙復明“救世主”般的盲人形象的塑造,以及電視劇中在推拿院為中心輻射到的社會范圍內,牛三勇作為具有江湖氣的人物在情節功能上體現的作用,片面追求了滿足觀眾的消費心理,削弱了呈現盲人生存境況的現實性,并在一定程度推崇了江湖氣。
參考文獻:
[1]畢飛宇.推拿[M].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