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險產品既具有普通商品的特征，又具有金融產品的特征，這導致保險公司利潤主要來源于承保利潤和投資收益。 盈利能力是決定一家公司可持續經營的重要因素， 在保險公司的盈利策略選擇上長期存在著“山派”和“海派”兩種觀點，海派認為保險公司是純粹的金融機構，應注重公司未來的現金流；而山派認為保險公司應遵循基爾特制度，提倡互助精神和共同分擔，強調保險公司應在責任分擔中追求利潤，公司利潤應主要來源于承保，同時保險企業的主要業務是保險業務，資本投資是為了對保險業務獲得的資金保值增值。 這兩種不同觀點折射出保險企業在經營理念上的差異。 中國保險業在短期內普遍追求規模擴張， 部分保險公司過度重視在金融市場的投資收益率， 忽視了對公司保險業務的綜合成本的控制和承保利潤的追求。 實際上，目前在中國保險行業內，通過資金運用獲得投資收益來彌補直接承保業務的虧損是保險經營的普遍現象。 在現階段保險業謀求轉型升級和健康發展的關鍵時期，保險公司如何認識承保利潤和投資收益對企業的作用， 如何在承保和投資兩方面做出正確的戰略選擇，進一步提升保險公司的企業價值和公司效益，對這一問題的深入解讀剖析可以為我國保險企業在承保和投資之間的戰略抉擇提供實證支撐，確保二者協調運轉，帶動和實現整個保險產業的健康可持續發展。
一、我國保險公司承保盈利現狀分析
我們利用 2011 年到 2013 年《中國保險統計年鑒》的數據，統計分析了中國保險業的承保利潤。之所以選擇這一數據范圍，是考慮到保監會出臺的險資投資新政基本從 2010 年開始的，從 2010 年至今險資投資范圍在不斷擴大，在這一時期，中國的保險市場呈現出一個相對穩定發展的態勢，不會因宏觀或行業方面的強烈波動因素產生外生沖擊，從而導致計量結果產生嚴重偏誤。財政部在 2006 年 2 月 15 日頒布的新《企業會計準則》規定，保險公司不單獨設置承保利潤項目，其利潤總額由營業利潤加上營業外收入，然后減去營業外支出來得到。 所以，為了有效度量承保利潤的情況，我們用已賺保費減去賠付支出與退保金、提取未決賠款準備金、提取壽險責任準備金、提取長期健康險責任準備金、營業稅金及附加、手續費及傭金支出、業務及管理費這些項目之和來度量承保利潤。 這種度量方法對保險集團公司、財產險公司、人身險公司都可以適用，只是在不同類型的公司中，有的會計科目是 0。
我們得出的保險公司承保利潤情況的結果參見表 1。在保險集團層面，2012 年 7 家保險集團只有 1 家承保盈利，2011 年有 2 家承保利潤為正，而 2010 年承保盈利的也是 2 家。 另外，在中資財產險公司中，2012 年總共 40 家，5 家盈利，35 家虧損。 在外資財產險中，2012 年中國總共 21 家，1 家承保盈利，20 家虧損。 在人身險方面，2012 年中國中資人身險總共 39 家，2 家盈利，37 家虧損。 在外資人身險方面，2012 年 2 家盈利，29 家虧損。
綜合這些統計分析結果，從保險公司總體的承保盈利情況來看，中國大多數保險公司的承保業務基本是不賺錢的，保險公司的承保利潤基本不是其主要經營目標，若將承保利潤作為公司發展的重要目標很可能會制約險企的有效發展。
從時間序列角度來分析，我們也可以很清楚地發現，保險公司的承保業務越來越不賺錢，2010 年到 2012 年度的數據顯示， 無論是中資還是外資， 是財險公司還是人身險公司，承保利潤為正的保險公司的比例越來越小，追求承保利潤的保險公司在中國越來越顯得標新立異。
從盈利比例上看，保險集團公司的承保盈利情況要較單一經營財產險或者人身險的公司要好，凸顯了保險經營的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 財產險公司的盈利狀況總體要比人身險公司的盈利狀況好，財產險公司的絕大部分業務是短期的，保費收入的獲取與賠出成本支出之間的時間差要比壽險公司的保費收付時間差小很多，因此財險公司承保利潤的重要性要遠大于壽險公司。 而在具體的財產險方面，中資財產險公司的盈利狀況要相對好。 但是在人身險方面，外資人身險的盈利狀況要比中資人身險公司相對出色。
二、國外上市保險公司承保利潤情況分析
我們也選了美國上市壽險和財險公司進行分析（參見圖 3），發現在美國七家上市壽險公司中，只有美國家庭人壽（AFLAC）和 Torchmark 保險（TMK）的承保業務是微利的，其余五家公司的承保都虧損，其中大都會和保德信的虧損最為嚴重。
我們對美國上市財險公司承保盈利狀況進行了分析，發現從 2012 年到 2013 年，美國八家上市財險公司的承保盈利喜憂參半，2010 年 50%的公司承保虧損，2011 年 62.5%的公司承保虧損。 但是近年來美國財險上市公司的承保盈利狀況逐漸改善，2012 年虧損比例降到 37.5%，到 2013 年承保虧損的比例只有 25%。
綜合比較美國上市保險公司的承保盈利狀況，可以發現承保盈利的財險公司平均占比在40%以上，承保盈利的壽險公司平均占比約為 28.5%，財險的承保盈利狀況明顯好于壽險，壽險盈利更依賴于投資，這跟中國的情況相似。 總體上，美國上市保險公司承保盈利狀況要好于中國，這種承保盈利的高比例份額說明美國的保險市場也比中國成熟很多。
三、中外保險公司承保盈利能力對比分析
為了更深入了解國內外有代表性的保險公司的承保盈利狀況， 我們選擇了華泰保險、平安保險兩家國內保險公司，家庭人壽保險（AFLAC）和丘博集團財險（Chubb）兩家國外保險公司，對他們的承保利潤和投資收益狀況進行分析。
從表 3 中可以看出，華泰和平安兩家公司的承保利潤都為負，它們是在承保規模和投資收益支撐下健康發展。 另外，這兩家財險公司的財務報表的凈利潤是正的，但投資收益加承保利潤反而為負。 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我們認為主要存在以下兩方面原因。 首先，中國保險公司的財務報表都是對外、對內兩張皮，我們通過官方搜集整理的數據可能并不能精確反應該公司的承保盈利狀況， 致使出現公司凈利為正而投資收益加承保利潤反而為負的問題，但這不影響我們對保險行業總體做趨勢性的判斷。 另外，我們可以用承保利潤和投資收益之和對保險公司的凈利潤進行估算，但是這只是個非常粗略的估算方法，承保虧損額中實際還額外包含了退保金、提取未決賠款準備金、提取責任準備金等因素。 而且中國保險行業的官方數據中缺少攤回賠付支出、攤回保險責任準備金、攤回分保費用等指標，這會導致承保數據估算的出入。
實際上，從更長的時間跨度可以更清晰地辨別國內保險公司的承保盈利狀況，我們發現從 2006 年到 2012 年，華泰人壽近六年來的承保業務都呈虧損態勢，而且虧損程度越來越大。
而華泰財險的承保業務也一直虧損，近年來呈現虧損加速的狀況。 再來看美國的家庭人壽和丘博財險。 美國家庭人壽保險從 2010 到 2013 年都實現了承保、投資雙盈利。 丘博財險位列美國財險公司第 11 位， 其在財務穩定性和理賠給付能力上持續獲得業內的高度信用評價，從2010 到 2013 年，丘博保險也實現了承保、投資雙盈利。 但相對投資收益，其承保盈利是較小的，投資收益仍是其利潤的主要來源。
國外優秀保險公司的上述經驗告訴我們，保險公司的承保和投資二者不可偏廢，優秀的保險公司是在控制承保虧損的前提下，全力做大保費規模，以保費規模帶動資金運用，提高投資收益，最終實現企業價值快速擴張。 相反，那些平庸的保險公司，要么過于看重短期的承保利潤，導致規模增長裹足不全，要么盲目擴張，導致增長不可持續。
四、承保利潤和投資收益對保險公司凈利潤貢獻的實證分析
綜合我國保險公司在投資方面的普遍盈利現狀，結合本文上述分析結果，可以發現在中國整體保險行業，保險公司在承保業務和投資業務這兩個車輪的運轉上，投資業務明顯跑贏了承保業務。 但我們還是沒有有效了解保險公司的承保盈利到底對保險公司有多重要，保費規模會不會對承保利潤產生明顯影響，承保利潤對保險公司的價值到底貢獻多少。 結合已掌握的相關數據，我們用回歸分析的方法對這些問題進行了實證檢驗。
我們首先對保險公司的承保利潤的影響因素進行了實證檢驗，具體結果參見上表。 從實證結果可以發現，保險公司的投資收益要提升一個百分點，承保利潤就會降低 0.45 個百分點；反之要提高一個百分點的承保利潤，就要降低 2.2 個百分點的投資收益。 這說明保險公司承保利潤和投資利潤之間存在的是一個此消彼長的“蹺蹺板”關系，保險公司在承保利潤與投資收益的抉擇上基本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需要在二者之間進行有效的權衡。 而且上述的實證結果也表明，保險公司的賠付率越高，保險公司承保利潤就越低；保險公司的退保金額越高，其承保利潤也越低。
另外，為了初步了解保險公司承保利潤對凈利潤的影響，我們在排除了其他變量的影響下計算變量間的偏相關系數。 發現保險公司的承保利潤跟凈利潤之間的相關性只有 0.036。 但投資收益和保險業務收入與凈利潤之間的相關性都達到 0.7 以上。 保費規模與投資收益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而且相關程度非常大（0.914）。 保險公司保費規模是其投資規模的重要支撐，保費規模的的擴張通過投資規模這一渠道進而影響了保險公司的投資收益。 我們將相關變量納入模型，分析保險公司的承保利潤對保險公司凈利潤的貢獻，由于保費規模與投資收益之間存在非常大的正相關關系，將二者共同納入到模型中可能產生多重共線問題，我們分別將二者放入回歸分析中。 具體的回歸結果如下表：
上文已經提到，在承保業務和投資業務兩個車輪中，投資業務這個車輪的“轉速”明顯比承保業務快。 從上述實證結果可以發現，承保業務對保險公司的凈利潤的貢獻實際為負，投資業務對保險公司的凈利潤顯著為正。 這說明承保利潤不是保險公司一大車輪的真正“輪軸”，保費規模和投資收益才是保險公司兩大車輪真正意義的輪軸，只有在追求保費規模和投資收益的有效匹配的基礎上，才能保證保險公司整體業務的均衡發展。 如果期望通過承保利潤這一途徑提升保險公司的價值，不僅在經營經營方式上會緣木求魚，在經營的根本方向上也會南轅北轍。
基于這些實證分析結果可以看出，“海派”理論對中國保險行業有更好解釋力，保險公司承保目的不是為承保業務造血，承保的根本是為公司的投資輸血。 另外，中國保險行業的承保業務盈利與否根本不是其經營發展關鍵，保險公司承保利潤與投資收益之間是一個“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關系。 雖然承保業務和投資業務是保險公司發展的車輪，但真正驅動其發展的“輪軸”是保費規模和投資收益，偏離了這兩大要素，無助于保險公司的績效提升。在 2013 年保險業資金運用改革拓寬投資渠道、優化資產結構的背景下，保險公司應沿襲“海派”理論對保險業的定位，充分扮演好金融機構的經濟角色，注重公司未來的現金流，對公司資金進行有效配置、運用。
五、結論和啟示
當前，中國保險市場面臨激烈競爭，這客觀造成了保險產品費率的下調，制約了公司獲得承保利潤的積極性。 自 2010 年，中國保監會對險資運用渠道不斷拓寬，這提升了公司通過資本市場獲利的動機，部分保險公司轉向資本市場，在保險市場采取了大量銷售帶有預定回報率的投資連結保單、分紅險保單等保險產品，造成保險市場功能異化。 我國目前的保險市場發展還不健康，盡管各個保險公司都偏重于投資業務，但是我們建議各保險公司要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對投資風險進行有效控制，不斷將保險公司的主營業務調整到承保這一主要方面。 本文實證分析了中國保險公司的承保業務盈利情況以及其對保險公司凈利潤的貢獻，發現目前“海派”理論在中國保險行業有更好解釋力。 實際上，本文的實證研究為中國保險企業后續經營戰略的選擇提供了一些啟示。
第一，保險企業經營成果的評價要從創造企業價值的角度分析，只要規模擴張創造的價值超過利潤減少縮減的價值，或利潤增加創造的價值超過規?？s小減少的價值，公司經營仍是良性的。 當然，規模與利潤雙向擴張更為理想；第二，保費規模是保險公司企業價值的前提和基礎。 沒有保費只有投資收益的保險公司，只是投資公司，并不能按保險公司估值。 保險公司當期的利潤彈性是非常大的，通過壓費用、保利潤的方式，擠出當期利潤，將影響保險公司的規模增長速度、損害長期獲取利潤的基礎，不利于企業價值最大化。 保險公司的盈利能力與其行業地位密切相關，規模不能跟上行業增長，行業地位逐漸下降，盈利能力最終必不可保，中國中小保險公司絕大部分都是虧損的；第三，如果說保費規模是財險公司發展的前提和基礎，那么投資收益則是公司利潤的主要來源，而承保利潤是公司利潤的有益補充。 承保業務的重點是規模，但不是不要質量，確保承保業務的質量和效益，才能使保費增長具有可持續性；第四，中國保險公司中承保盈利的極少，而且承保盈利的公司占比在逐年下降。 財險公司承保利潤與投資收益之間存在此消彼漲的關系，承保利潤越少的公司投資收益越高，所以我國保險企業在承保業務經營過程中要在承保利潤與投資收益之間進行有效權衡，取消對綜合成本率的考核，代之以對承保利潤和保費增長的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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