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鴉片問題,不僅是一個經濟問題,更是一個政治問題。1859年,清廷重新頒布鴉片章程,廢止了私種鴉片處以死刑的條款,等于默許種植罌粟、生產鴉片。很快,全國各地到處罌粟花盛開,中國人民受鴉片的毒害越來越深。出于自身政治和經濟利益的需要,當時的英國政府對這個問題十分關注,特意指令在華的英國外交官、政府雇員、鴉片商人、傳教士等,利用身在中國的便利條件,對鴉片的種植、分布、產量等問題進行了深入的考察,其目的就是通過對“土藥”問題的考察“,知己知彼”,更加促進“洋藥”的行銷,加深對中國的經濟侵略。這些考察材料散見于愛爾蘭大學出版社 \\(Irish UniversityPress\\) 出版的英文版英國議會檔案 British Parliamentery PapersChina 31 Opium War and Opium Trade 1840—1885\\(《1840 年—1885 年關于鴉片戰爭和鴉片貿易的英國議會文書—中國—第 31 卷》\\)中的各類文件及備忘錄、信函中。本文即是通過對這些有關歷史檔案資料進行初步翻譯和分析研究,對晚清在華英國人對鴉片問題的看法進行一些簡單歸納和粗淺探討。
一
在華英國人首先對影響“洋藥”進口“、土藥”泛濫的政治因素進行了考察。第二次鴉片戰爭后,鴉片變成“洋藥”,可以合法地進口了,進口鴉片暢行全國,白銀大量外流,清廷的禁煙政策徹底破產。在鴉片弛禁的問題上,清廷曾一度左右搖擺。但為了防止白銀外流,在當時,朝野弛禁鴉片呼聲一片。對于這個問題,英國人又是怎么看的呢?
1.為了國家的財政安全,清朝政府的本意是嚴禁種植罌粟、生產土煙的:英國駐京代辦 1878 年 6 月 7 日向英國戰爭和殖民地部大臣哈汀頓\\(Hartangton\\)報告“:中國政府禁種最首要的原因是:由于土藥產量過高,洋藥已找不到市場,這會對國家歲入造成巨大損失,并且嚴重阻礙了商業貿易的發展?！?/p>
駐煙臺領事 1879 年 2 月 24 日報告“:北京的中央政府一直對本土鴉片種植懷有敵意,主要是因為會對洋藥進口稅收造成干擾?！?/p>
2.大量禁絕鴉片和禁種布告法令不斷以最嚴厲的條文和峻罰出現:印度政府金融與貿易部 1881 年致哈汀頓的第 312 號信函中說:“1877 年 10 月 13 日,《京報》中一條法令規定在山西省禁種罌粟:‘著山西巡撫曾國荃全力調查,勤勉盡職實施禁種法令,不得有例外。
如果地方官員仍舊懈怠職責,不執行命令,明知有違反而不法辦者,立刻嚴加斥責,報于皇上?！?879 年 7 月,又出臺了一條法令‘:如有膽敢故意無視這些命令者,各厘金局卡將沒收貨物,必將立即逮捕違法者,按律法辦,決不姑息。所有人等必須遵守。任何人不得蔑視此法令?！愃七@樣的法條可以舉出很多?！?/p>
3.中國禁煙法律相當嚴厲卻有名無實,流于形式:上述第 312 號信函說“:根據其 1840 年的法令,任何中國臣民,凡吸食鴉片者,不論其為在任官員、士兵還是普通百姓,都將處以死刑。1870 年又進行了修訂。根據修訂后的規定‘:絞監候’限于‘在任官員和士兵’。但可以這樣說,在極刑范圍內,還沒有一例被處置?！啊敝袊ε略诖竺娣e種植罌粟的省份中采取行動,他們通過言行表示,他們沒有能力做到禁種禁吸?！啊睒O少有官吏因為不遵守禁煙法令而受罰?！?/p>
英國駐北京代辦弗雷澤\\(Fraser\\)于 1877 年 10 月 19 日寫給德比伯爵\\(TheEarl of Derby\\)的信中說道“:針對罌粟種植的禁令只不過是形式,是公共道德的要求,然而私下的利益卻使得這些禁令難以實施?！?/p>
有令不行、有禁不止甚至讓英國人感到好笑和不理解“:一本正經地去頒布那些無需遵守的法令,實在令人稱奇。只能這樣設想,當濫用毒品被監察官員發現時,要想繼續使用,就需要自上而下的一道法令,要求相關官員進行禁止。面對兩個同樣正式、同樣不可反駁的命令,忽視其中一個可能無關緊要,而暗地里必須遵守另一個,此時人們應該怎樣去理解,這是相當奇怪的問題?！?/p>
二
英國人不但要摸清晚清政府的鴉片政策,還要對罌粟在國內的種植地分布情況進行詳盡的了解。
1.經過調查,他們認為,在中國種植罌粟的地域很廣,并呈逐步擴大之勢“:我們一定不能忽視外國鴉片在中國北方地區正在衰落的事實。鴉片種植地區有了很大的擴展,市場上到處都是本國鴉片?！薄靶熘莸酪约班徥『幽系膸讉€地區,在 1877 至 1878 年大饑荒之前,是中國最重要的罌粟種植區之一?！薄罢缮骧f片種植 15 年前就停止了,而且之前很長時間這種干涉都不起作用。鴉片的種植仍在像以往一樣繼續擴大,幾乎遍及各個地方。正如官員們而言,它已完全公開化了?！?/p>
駐寧波領事的翻譯在 1878 年 7 月 1 日的報告中說,罌粟種植的區域“在慢慢擴大,到目前為止,該省的每個府,或者說全部 72 個縣中至少有一半對于鴉片消費已能自給自足,在許多地方還能出口”。駐天津領事于 1877 年 8 月 20 日報告“:毫無疑問,罌粟的種植會繼續擴大,因為目前來看它比種植其他糧食作物利潤要高得多?！?/p>
在這本藍皮書中提到的廣泛種植罌粟的省份還有山西、貴州、云南、安徽、四川、甘肅、福建、浙江、廣東、江蘇、上海、湖北、吉林等。正如 1881 年 4 月 25 日英國駐重慶領事的報告中所說“:實際上,除西藏的邊疆地帶和有霜雪不能種植的地區外,\\(中國各地\\)全部都種植鴉片。我注意到,在貴州的順義和石南地區,盡管土地非常貧瘠,但在這些海拔超過兩千到兩千五百英尺的土地上和陡峭的山坡上也還是種植了鴉片?！?/p>
2.四川和云南特別是四川是中國罌粟的主要種植地和鴉片生產地:1878 年 12 月,英國人卡爾·波恩向英國政府提交了一份關于中國西部各省份鴉片生產和分配方面的報告,報告了他在此居住和考察期間所收集的有關情況。他說“:毫無疑問,鴉片是四川和云南最重要的產品,據說甘肅和貴州的情況與此大致相同。中國商人認為這種生意不僅是最賺錢的,而且也是唯一能實現高額利潤的。其他省份鴉片收成不好?！?/p>
1881 年 4 月 25 日,英國駐重慶領事向英國政府報告了四川罌粟種植的擴展情況。他說“:四川 154 個地區中大約有三分之二的地方種植鴉片……除非有一些官員有時從漢口帶來一些之外,在四川幾乎很難見到消費印度鴉片、波斯鴉片、貝拿勒斯鴉片和土耳其鴉片,人們似乎都不知道它們的名字?！?/p>
1881 年,英國傳教士麥薩斯·史蒂文森和索丹到四川旅行考察,英國使團專員伯納德曾與兩位傳教士進行過幾次交流。1881 年 7 月 13 日,伯納德向總督報告說“:史蒂文森先生證實,僅在四川和云南生產的供中國消費用的鴉片就遠遠超過了所有進口的印度和波斯鴉片。這兩位傳教士所到之處,見到為了滿足在云南省鴉片種植擴大的需求,所有能耕種的土地以及山上的空地都統統被利用了起來。據這兩位傳教士了解,當然他們也就這個問題專門做過調查,在云南人們根本不用印度鴉片,在四川也極少見印度鴉片?！?/p>
三
英國人知道,國產鴉片的產量是一個必須了解清楚的問題,因此,在華英國人在這個問題上下了相當大功夫,最后得出如下結論。
1.中國地域廣闊,要想確切掌握鴉片的產量非常困難:駐上海領事 1878 年 7 月 1 日在報告中寫道“:毫無疑問,對本國鴉片的吸食正在逐年增長。大量的四川鴉片經漢口送達這里。然而很難確定準確的數量,因為更大的一部分由當地船只走私到這個港口?！?/p>
哈汀頓1880 年 6 月 4 日在下議院的一次演說中說“:要想知道中國究竟生產了多少鴉片,以便確定對其輸出鴉片之數量,確實困難……盡管官方對鴉片統計的具體數量仍有出入,但在中國消費的很大一部分鴉片,都是中國自行種植的?！?/p>
2.中國的鴉片產量一直在增加:1881 年 1 月 21 日,英國駐華公使威妥瑪\\(Wade Thmomas Francis\\) 向英國外交大臣格蘭維爾\\(Granville\\)發電報說“:近些年以來,中國鴉片的產量一直持續增加,而且其產量還沒有達到其自然限度。中國鴉片產量增加,價格低廉,必然會在中國的貧困階層中取代印度鴉片……當地鴉片的產量增長迅速,遲早會足以滿足中國需求?！?/p>
1881 年 2 月 17 日,駐牛莊領事在報告中說“:印度鴉片的進口量\\(除少量外,全部是馬爾瓦鴉片\\)1879 年是 2305 箱,1880 年卻下降到了 1156 箱。這種急劇下降完全是因為這些省份鴉片種植量的增長。去年,鴉片的收成出奇地好,造成本國鴉片的價格非常低廉,由此推斷,1881 年印度鴉片的進口很可能又有較大幅度下降?！?/p>
“印度鴉片進口從 1850 年的 5 千箱劇增到 1855 年的 7 萬箱甚至更多,然而后來就開始停滯了,并且在過去的 20 到 30 年間并沒有多大改善,由此可以推斷,印度鴉片進口的停滯是由于同時期四川鴉片生產的增長引起的?！?/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