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發達國家人口轉型和生育率下降特征

在工業革命以前，人口的預期壽命非常短，出生率和死亡率都比較高，人口增長率較低。隨著工業革命的推進和衛生保健條件的改善，人口出生率和死亡率都有所下降，而后者下降得更快，直接引起人口加速增長，這也被稱為人口轉型。由發達國家發端的人口轉型，逐漸擴展到全球其他國家，由此帶來了許多變化。全球人口規模從 1800 年的 9. 8億增長到 2000 年的 60. 7 億，增長 5 倍多; 總和生育率從1800 年的 6. 0 下降到 2000 年的 2. 7; 人口年均增長率從1800 年的 0. 51% 提高到 2000 年的 1. 22% ; 人口結構老齡化顯著提升，老年人規模大約提高了數十倍，而兒童和青年人口占總人口比重相對下降; 人口預期壽命延長，新生人口預期壽命從 1800 年的 27 歲提高到 2000 年的 65 歲。

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西方工業化國家經歷了一段生育高峰，人口出生率和人口增長率一度上升。20 世紀 60 年代以后，生育高峰逐漸消退，一些發達的工業化國家經歷了顯著的人口轉型過程，人口生育率重新開始下降。70 年代前后歐洲國家的人口總和生育率下降到替代率水平\\(2. 1\\) 以下，80 年代北美和澳大利亞人口生育率下降到替代率水平以下。

據聯合國 2011 年的報告，目前除土耳其以外，所有歐洲國家人口生育率都在替代率水平以下。表 1 給出了部分發達國家的人口生育、新生人口預期壽命和人口增長率的統計描述。從表中我們可以看到，七個發達國家的總和生育率都呈現顯著的下降趨勢。其中加拿大從 1960 年代的 3. 57 下降到 2005 年之后的 1. 64，日本更是從 2. 05 下降到 1. 34 的低水平。從 2005 －2010 年的生育率水平看，美國 2. 08 的生育率水平，在七國之中處于最高。與此同時，新生人口的預期壽命不斷提高，最顯著的是日本，從 1960 年的 67. 7 歲提高到2005 年的81. 9 歲，提高了14. 2 歲。其次，加拿大、法國以及意大利等國，2005 年新生人口的預期壽命都超過了 80 歲。

受人口生育率下降和人口預期壽命延長的雙重影響，發達國家的人口增長率不斷下降，部分國家的人口增長甚至出現負趨勢。德國和日本的人口增長分別從 1960 － 65 時期的0. 84% 、1. 26% ，下降到 2005 － 2010 的 － 0. 15 和 － 0. 04，由正增長逆轉為負人口增長趨勢。實際上，發達國家當前不僅人口增長率非常低，人口老齡化問題也非常嚴重。

二、發達國家人口生育率下降的原因分析

西方發達國家并沒有實行計劃生育政策，雖然人均收入水平持續增長到較高的水平，但是人口生育率卻不斷下降到較低的水平，并沒有出現人口增長失控的狀況。這種人口發展趨勢特征，有著深刻的經濟社會根源。

第一，發達國家具有較高的平均收入水平，成年人生育子女的機會成本比較高。發達國家普遍具有較高的勞動生產率水平，相應地勞動者也都具有較高的工資收入。育齡人口正處于職業生涯的黃金時期，收入增長速度快、職業上升機會多。此時，如果選擇生育小孩，那么就需要在一定時限內放棄較高的工資收入和潛在的升職機會，這是育齡人口生育小孩面臨的機會成本。如果不考慮家庭文化傳統，僅考慮經濟收入因素，理性的家庭夫婦就會進行一定的權衡，或者選擇不生育小孩，或者選擇推遲生育。因此，越是經濟發展水平和人均收入水平高的地區，其育齡人口生育小孩的機會成本越高，生育意愿就會越低，總體生育率自然會降低。

第二，發達國家具有較豐富的高質量教育資源，未成年子女受教育機會多。一方面，發達國家的收入水平高，能夠有較多的經費投入教育發展; 另一方面，發達國家一直處于世界知識創新的前沿，科學技術發展水平高，各級教育具有較高的附加質量。由貝克爾等人提出的家庭經濟學理論表明，在有限的家庭預算約束條件下，家庭會在生育子女的數量和提高子女能力素質方面進行權衡，如果提高子女素質的相對成本更低，家庭自然會用質量替代數量，選擇生育更少的孩子數量，轉而將有限的資源用于子女教育和能力拓展，以提高其未來的競爭力。發達國家普遍建立起了良好的公立教育系統，為教育發展提高大量財政經費，家庭的教育負擔相對較輕。因此，家庭存在較強的少生優生的激勵，將有限的資源用于更好地培養后代子女。數據顯示，發達國家的國民平均受教育年限都比較高。1975 年前后，發達國家成年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為 8 年，其中完成了高等教育的人口比例為 8%; 到 2010 年，發達國家成年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上升到 11 年，完成了高等教育的人口比例為 16. 6%，完成了中等教育的比例為 63. 9%。

第三，發達國家具有良好的社會保障體系，老年人的生活有保障。傳統社會，“養兒防老”是家庭養育子女的重要動機。不論是東方社會，還是西方社會，每一個家庭都要面臨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每一代人都有養老的需求。在社會化養老保障網絡建立以前，有血緣關系為基礎的父母撫養子女、子女贍養父母的家庭式養老，是最值得依靠的保障方式。

既然需要子女贍養，那么在生產率水平較低的階段，生育更多子女來彌補質量不足稱為家庭自然而然的選擇。隨著社會化養老保障體系的建立健全，傳統家庭式養老的重要性逐漸降低，成年人“養兒防老”的需求自然會降低。發達國家普遍具有高度社會化的養老保障體系，覆蓋面廣，保障水平高，因此相應地生育意愿比較低，從而生育率也逐漸降低。

三、政策啟示

從發達國家人口發展過程來看，人口轉型是伴隨經濟增長和生產率提高的一個漫長過程，即使政府不推行計劃生育政策，其人口生育率和人口增長率也出現了顯著下降的趨勢。不僅人口增長規模下降，而且人口平均素質不斷上升，為經濟社會發展和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助力甚多。發達國家的人口發展演變過程，對我國新時期人口政策的調整與規范具有重要的經驗參考。

首先，人口總量規模和增長率，與經濟發展和生產率增長之間沒有必然的單向負相關或正相關的關系。從歐美國家經濟發展的歷程來看，早期的人口增長并沒有成為經濟持續發展的負擔，而是為產業革命的相繼發生，提供了豐富的人力資源。隨著各級教育的普及，勞動年齡人口受教育水平不斷提升和技能儲備不斷增加，經濟產業結構也持續地從農業向工業轉型、再向現代服務業轉型。必要的人口規模與增長速度是經濟社會持續發展的必要前提，畢竟經濟發展中的生產和消費活動最終還是需要人來完成。然而，有跡象表明，人口結構老齡化和負增長，可能會構成經濟持續發展的障礙。經濟高度發達的日本便是鮮明的例證，日本經濟已經持續低迷二十年，造成這一后果的因素有很多，但是與日本人口結構和增長趨勢低緩的關系也很密切。

其次，要降低人口生育率，有許多政策手段可供選擇。

經濟發展過程中的人口發展和轉型，受到經濟發展水平、家庭收入等多方條件的約束。在市場經濟體制下，當經濟發展超過一定的水平階段，即使不出臺任何人口干預政策，人口規模也不會如人口轉型早期那般快速增長。因為，市場經濟中的家庭必須要面臨家庭資源有限性的約束，而養育子女需要花費大量的家庭資源，一般情況下，家庭并不是生育越多子女越好，而是存在一個最優生育水平。隨著經濟轉型升級的持續推進，市場條件下生育并培養子女的成本必然上升，家庭最優生育水平必然隨之下降。因此，計劃生育政策的調整必須要以這一規律為基礎，未來可以根據發展階段和收入水平的改善，不斷調整計劃生育政策，最終全面放開，讓家庭的自愿生育計劃代替國家強制性生育計劃。

第三，當前人口政策的重點方向，應該是更好地改善教育質量以提高青年人口的素質，以及更好地保障低收入老年人群。一旦人口生育率控制在較低水平，如果教育機會供給不足、教育質量不高，導致青年一代人口受教育水平沒能及時改善，經濟社會發展的持續動力基礎將會變得異常薄弱，最終損害的是經濟長期增長前景?！吧偕鷥炆笔怯媱澤叩闹攸c內容，目前我國已經達到了“少生”的要求，而“優生”目標的實現還有較長的路要走，尤其是中西部廣大農村地區。從這個角度看，發展高質量的教育、擴大教育普及率，是新時期人口工作的重點。而且，隨著計劃生育第一代夫婦相繼進入退休年齡階段，這一群體的養老保障也是政策需要重點考慮的對象。發達國家的經驗已經表明，改善教育、提供社會養老保障能夠有效實現人口轉型的政策目標。

未來，我國需要在這兩方面共同努力，為人口工作實現科學發展提供更多政策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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