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本來喜歡孤獨旅行的人在生命即將結束之時突然害怕孤獨,這該是怎樣的一種悲傷呢? 影片《永恒的一天》的主人公亞歷山大是一個習慣孤獨旅行的詩人,他沒有真正理解與妻子之間的愛情,他在流浪途中丟失了作為一個詩人最重要的東西---語言.當他得知自己身患重病的時候,他慢慢開始害怕孤獨.妻子安娜的逝去,女兒早已成家不在身邊,唯一陪伴他的是一條寵物狗,此時他需要的是心靈的慰藉,精神的呵護.在周圍暗淡的時候,亞歷山大又選擇了開始一段新的"旅程",他選擇在回憶與現實中穿越來追尋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直到遇到那個阿爾巴尼亞小男孩,亞歷山大明白了自己所要追尋的東西.
一部成功的影片不只是導演的地位等級、演員的出色表演、舞美的精彩設計,更重要的是電影中視聽語言的精確組合運用以及影片主題的選擇深度.
在影片《永恒的一天》中導演將長鏡頭的運用發揮到了極致,影片一開始便是一個長鏡頭,出現在我們視野的是一棟樓房,沒有其他的人物背景等,這個長鏡頭為整部影片奠定了悲傷孤寂的感情基調.當我們面對這樣一部感情內斂、表現力豐富的影片時,我們不僅會對影片的內容所吸引,更對主人公亞歷山大的人生經歷感到悲傷.
影片《永恒的一天》中長鏡頭的功能有以下幾種: \\( 1\\) 營造氣氛、控制節奏,這往往與大段的獨白配合使用,畫面與文字相輔相成,影片中亞歷山大牽著自己的寵物狗在海邊的公路上行走,畫面中出現了一大段亞歷山大的獨白,為影片增添了幾分孤獨和憂傷.\\( 2\\) 表現心理感情,影片中當亞歷山大送走小男孩時,鏡頭緩緩地推到坐在車中目光呆滯的亞歷山大,顯示了他送走小男孩之后的失落,此時的亞歷山大內心更加孤獨; 相對于剪輯來講,長鏡頭能夠帶給觀眾更加連貫的凝視體驗,以及更加舒緩的精神感覺.在影片《永恒的一天》中,長鏡頭的使用對于思想的表達具有不可替代的效果.與獨白一樣,雖然長鏡頭風格本身并不推動敘事進程,但它所提供的體驗與感覺,是整個故事中所不可缺少的.一般太多的長鏡頭會顯得枯燥單一,然而在影片《永恒的一天》中導演將長鏡頭的作用發揮到了極致.鏡頭中單一的背景畫面,孤寂的人影,清冷的色調加之一氣呵成的連貫拍攝使亞歷山大的心境平靜完全的展現在觀眾面前.這種大量的運用敘事性的長鏡頭是非常不多見的,這樣的運用使影片節奏舒緩充滿了詩意,給人一種舒緩、安靜的效果.
色調和光線作為鏡頭內容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本片中也得到了很好的展現.影片《永恒的一天》用比較單一的色調與光線來展現人物以及場景,流露出詩意的感傷.從影片中人物的衣著、典型的希臘式風格的建筑都可以看出.主人公亞歷山大整片穿著深色的長款大衣,另一個流浪的小男孩始終穿著一件暗黃色寬松衣服.整體來說較為低沉的色調增加了影片的厚重感.不僅僅是單一低沉的色調,畫面的光線效果多數也是暗的.
影片將自然光運用得恰到好處,自然真實細膩.開頭的時候亞歷山大回想小時候背著媽媽和小伙伴跑到海邊玩的時候從屋外射進屋子的自然光的運用完美地展現了一個調皮的孩子偷偷去玩的小心翼翼與得意.影片中的這一天,天氣似乎不太好,所以一直是較弱的光線恰到好處的襯托了詩人對歷史命運、人性家庭的思考.后來亞歷山大走到母親身邊,柔和的光線使畫面變的唯美,影片接近末尾,他又回到了妻子和母親身邊,蔚藍的大海,亮麗的光線照耀著海邊歌唱的人群.微妙的光線色彩極大地豐富了影片的內涵,使影片更加具有立體感.
在本片中導演之所以在色調和光線方面選擇的較為陰暗,是為了塑造亞歷山大這個悲傷地老詩人,影片中亞歷山大的妻子安娜過早的逝去、女兒女婿的感情疏遠、作為一位詩人詞匯的忘卻以及他自身患重病,這些都為亞歷山大這個人物的悲傷做了鋪墊.要想表現人物的悲傷那么他所處的大環境也必然是陰暗的,所以整部影片都籠罩在較為暗淡的色調與光線之下.
在影片《永恒的一天》中聲音的使用也很出彩,為整部影片增色不少.聲音與畫面的完美結合是本片中的一大特色.《巴爾干奏鳴曲》是貫穿影片始終的背景音樂,巴爾干奏鳴曲中豐富的內涵與作曲家復雜的情感也是亞歷山大內心的真實寫照.影片開始的時候巴爾干奏鳴曲在亞歷山大慢慢起身走向窗外的時候緩緩響起,伴隨著亞歷山大的走動.亞歷山大在遇到新人結婚的時候響起的也是這首奏鳴曲,看到新人們快樂的跳著,這個時候的巴爾贊奏鳴曲是對婚禮美滿的祝福,同時又是亞歷山大寂寞的內心的反襯.將《巴爾干奏鳴曲》作為影片的背景音樂,不僅恰當地體現了詩人亞歷山大的悲傷,也體現出了詩人對祖國命運的憂郁,《巴爾干奏鳴曲》對于制造情境、烘托氛圍,以及表現人物形象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這部影片中大量運用了自然的音畫結合.例如海邊海鷗的鳴叫、船鳴笛的聲音,這些是為了制造情境,表現當時人物所處的環境特點; 當亞歷山大牽著自己的寵物狗走在海邊的公路上時,聽著海浪的聲音以及海鷗略帶哀傷的鳴叫,那是亞歷山大對家的渴望、對妻子的想念、對女兒的愧疚以及對自己孤獨一生的喟嘆.
影片《永恒的一天》之所以取得成功,另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導演安哲羅普洛斯在本片中使用了獨特的轉場設計.轉場是剪輯中的重要部分,但在本片中,轉場似乎很多情況下并不依靠剪輯,而是依靠長鏡頭和聲音.例如,河岸這邊還是亞歷山大與小男孩的對話,搖過去之后,穿越了時空,畫面變成了流亡詩人的回國; 在亞歷山大聽著女兒讀妻子留下的信時,亞歷山大走向陽臺的時候,陽臺上出現了妻子安娜的身影,反打鏡頭過來,則空間時間都改變了,變為女兒滿月和海邊別墅.在海邊,亞歷山大叫著安娜的名字就由現實走到了回憶,回憶中他與年邁的母親對話,與心愛的妻子安娜在沙灘漫步.鏡頭由蔚藍的天空折回現實世界,他發現小男孩由于失去好朋友的悲傷,自己卻無能為力.完美的轉場和剪輯技巧不僅將這個故事生動形象展現在我們眼前,而更多地帶給我們的是美好的視覺效果和審美感受.
一部好的影片一定擁有一個好的主題,影片《永恒的一天》也不例外.安哲羅普洛斯影片的主題一向以生命、民族、國家和回歸為主題,《永恒的一天》也不例外.但我覺得這部影片與其以前的相比,更加突出的是"回歸"的主題,是亞歷山大心靈的回歸,生命的回歸.這是真正的一次回歸,因為亞歷山大在影片中度過的是生命的最后一天,是詩人對生命的最后一次覺悟.
"旅程、邊界、流亡,人類的命運,永恒的回歸.我追求的主題,我一直在追求.長久以來,我們拍的是同一部電影,我們寫的是同一本書,猶如交響樂中的變奏與賦格為的是同一主題."這是希臘安哲羅普洛斯對自己四十多年從影歷程的回顧.在安哲羅普洛斯的電影中透露出的不只是對國家命運的復雜情感,更多的是對人性的思考,對永恒的回歸的追尋.
影片的最后,亞歷山大一個人孤獨地站著,問安娜"明天會有多久?""永遠或只是一天"安娜回答道.事實上我覺得他的一生已經是一種永恒,而他最后經歷的一天也是他一生永恒的濃縮,他的生命比永遠多了一天……這種瞬間的永恒讓觀眾們不住的回味.他終是沒有完成《解放的自由人》的創作,但他用一生即一天完成了對生命永恒的探索,完成了對自己最愛的人以及對家庭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