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的升降出入運動是人體生命活動的根本,正如 《素問·六微旨大論》所云: “故非出入,無以生、長、壯、老、已; 非升降,則無以生、長、化、收、藏。是以升降出入,無器不有”[1]626。脾胃屬中焦,脾主升清,胃主降濁,是調節氣機升降的樞紐。脾胃病患者常有氣機升降失常、脾胃升清降濁不利的問題,即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所云: “清氣在下,則生飧泄,濁氣在上,則生脹”[1]47。因此,調節脾胃氣機升降使脾胃升降有權,是脾胃病治療的關鍵一法; 而花類藥在調理脾胃氣機方面不僅療效顯著,而且藥性平和,是為治療此證的良藥,茲述如下。
1 花類藥調節脾胃氣機升降的理論依據
脾主升,以運為健,喜燥惡濕; 胃主降,以通為補,喜濕惡燥,二者一喜甘溫剛燥,一喜甘涼濡潤,用藥調治,需注重升降、寒熱、潤燥兼顧平衡[2]?!鹅`樞·營衛生會》所概括的 “中焦如漚”和 《溫病條辨》提出的 “治中焦如衡,非平不安”的治療原則,都是以脾胃是 “升降之樞”為其主要的理論依據。治中焦如衡的關鍵之法就在于氣的平衡,即使脾的升清和胃的降濁維持平衡,如此氣機才能暢達、升降才能有序,而寒熱、潤燥才能相應地發揮作用,達到平衡的狀態。關于脾胃氣機升降有序需要指出的是肝與肺的作用,首先是肝主疏泄,是調節脾胃升降功能的樞紐,肝氣不疏是導致脾胃升降功能異常的重要因素; 其次是肺的作用,肺主肅降,《素問·至真要大論》曰: “諸氣膹郁,皆屬于肺”[1]798,故認為肅降肺氣有利于胃氣的通降,恢復脾胃升降有權。
脾胃屬嬌臟,不耐苦寒、辛熱,脾胃病患者多在脾胃虛弱的基礎上兼挾濕熱、氣滯、血瘀等病理改變,而對此類患者使用清熱祛濕、理氣解郁、活血化瘀等中藥時可能產生苦寒敗胃、燥濕傷陰、動血破血等副作用。而花類藥藥效平和,多為輕靈活潑、藥性流通之品,對于調節脾胃氣機升降甚是恰當。如 《本草便讀》認為, “凡花皆散”,為疏肝解郁的佳品; 《本草正義》則對玫瑰花做了詳盡的描述,認為其 “香氣最濃,清而不濁,和而不猛,柔肝醒脾,流氣活血,宣通窒滯而絕無辛溫剛燥之弊。斷推氣分藥之中最有捷效而最為馴良者,芳香諸品,殆無其匹”[3]。正是因為花類藥氣味芬芳、藥性流通,故在治療脾胃病尤其是調節氣機升降方面成為佳品。
2 花類藥在調節脾胃氣機升降中的具體應用
花類藥調節脾胃氣機升降的作用可分為四法,即升清降濁、化濕和胃、疏肝行氣、清解郁熱。
2. 1 升清降濁
脾胃氣機升降有序首先即是要脾的升清、胃的降濁平衡,具有此法的藥物主要有葛花和旋覆花。
葛花, 《滇南本草》曰: “治頭暈,憎寒,壯熱,解酒醒脾,酒痢,飲食不思,胸膈飽脹,發呃,嘔吐酸痰,酒毒傷胃,吐血,嘔血,消熱”[4]; 《本草綱目》曰: “治腸風下血”。李杲亦在葛花解酲湯中提到, “外解肌肉,內清陽明,令上下內外,分消其患,使胃中穢為芳變,濁為清化,泰然和矣”。故葛花不僅有解酒毒之功,更具醒脾和胃之效,升發脾之清陽,清化胃之穢濁。旋覆花, 《本經逢原》曰: “開胃氣,止嘔逆,除噫氣”[5]; 《本草新編》曰: “去心滿、噫氣、痞堅,消胸結痰涎”[6]。正是旋覆花降氣以除胸膈痞滿,降逆止嘔以消噫氣嘔吐,故歷代醫家用之頗多,如張仲景治傷寒汗下后心下痞堅、噫氣不除之旋覆代赭湯,且旋覆花兼有降肺氣的作用,而肺氣的肅降亦有利于胃氣的通降,正所謂 “諸花皆升,旋覆獨降”。葛花、旋覆花可合用于脾胃病治療方中,以其二者升清降濁之法調節脾胃氣機升降,恢復 “中焦如漚”之性。
2. 2 化濕和胃
由于濕邪易阻遏氣機,且重濁黏滯,脾胃最易被濕所困,導致氣機不利,升降失常,在上表現為胸悶脘痞、惡心嘔吐,在下表現為大便溏瀉、下痢膿血。而花類藥氣味芳香,具有疏通氣機、宣化濕濁、消脹除痞等功效,其中的代表藥物為白扁豆花和厚樸花。白扁豆花, 《本草便讀》曰: “扁豆花赤者入血分而宣瘀,白者入氣分而行氣,凡花皆散,故可清暑散邪,以治夏月泄痢等證也”[7];《四川中藥志》曰其 “和胃健脾,清熱除濕”。故對于夏月濕邪困脾,脾胃升降不利導致的暑濕吐瀉,白扁豆花可以健脾化濕以和胃,且無溫燥助熱傷津之弊。厚樸花,性味苦溫,善于理氣寬中、芳香化濕,功似厚樸而力緩,治療脾胃濕阻氣滯、氣機升降不利導致的胸腹脹滿疼痛療效顯著。
2. 3 疏肝行氣
肝的疏泄功能是否正常,對于氣的升降出入之間的平衡協調,尤其是脾的升清與胃的降濁之間的平衡起著重要調節作用。肝失疏泄,一則影響脾的升清,在上則為眩暈,在下則為飧泄; 二則影響胃的降濁,在上則為嘔逆噯氣,在中則為脘腹脹滿疼痛,在下則為便秘?;愃幹胁环τ惺韪涡袣庵?,如玫瑰花和綠萼梅,二者不僅芳香疏泄具疏肝行氣之效,治療肝胃氣痛,而且有悅脾和胃之功,治療嘔惡食少。二者疏肝行氣,調理脾胃氣機,增強脾胃運化,且藥性和而不猛,宣通滯澀而無辛溫剛燥之弊,故對于老年患者或者是脾胃虛弱者較為適合。
2. 4 清解郁熱
中焦脾胃多氣多血,不耐寒熱,易為邪所侵,尤其是肝郁之后可化熱化火,亦有肝郁同時兼挾火熱之邪,犯脾之后導致脾胃郁熱,運化失常,氣機升降不利,表現為胃中灼熱、口苦、虛煩不眠、抑郁不舒。此時用蒲公英、合歡花等花類藥,可以達到清解郁熱之效。蒲公英, 《本草衍義補遺》曰:“屬土,味甘,解食毒,散滯氣,可入陽明太陰經”; 《雷公炮制藥性解》曰: “蒲公英,味苦甘,性寒,無毒,入脾、胃二經,化熱毒”[8]。故蒲公英瀉胃熱、清濕熱,又不損脾土,兼有疏郁之效,肝郁而熱者宜用也。合歡花解郁理氣安神,不僅擅療脾胃郁熱蘊結導致的氣機失常、升降不利所表現出的郁結胸悶之疾,而且亦治虛煩不眠、健忘多夢之癥, 《四川中藥志》言其 “能合心志,開胃理氣,解郁,治心虛失眠”。故蒲公英、合歡花二者確系治療脾胃郁熱所致氣機不能暢達、升降不能有權的良藥。
3 病案舉例
患者,女,48 歲,2011 年 5 月 10 日因 “上腹部不適2 年,加重1 個月”就診?;颊? 年來間斷性出現上腹部不適,脹悶不舒,納食欠香,食后自覺脹甚,在當地醫院行胃鏡檢查示: 慢性淺表性胃炎,予以口服莫沙必利、達喜等藥物治療。近 1 個月來上腹部不適癥狀加重,伴情緒抑郁,惡心嘔吐時作,胃內嘈雜伴灼熱感,大便稀溏,夜寐欠安,舌淡紅,苔白膩、中間罩黃,脈弦滑。中醫診斷為痞滿; 系脾運不健,濕蘊中焦,氣機不暢,升降失調; 治以運脾和胃,行氣化濕,佐以解郁安神。處方: 法半夏 10g,陳皮 10g,茯苓 15g,厚樸花10 g,白扁豆花 10 g,綠萼梅 10 g,醋香附 6 g,蒲公英 15g,合歡花 10g,旋覆花 10g,赭石 15g,炒谷芽 20g,炒麥芽 20g。14 劑,水煎服,每日 1劑。5 月 23 日二診: 上腹脹悶、胃內嘈雜灼熱感均較前好轉,無惡心嘔吐,納食增加。然仍有大便稀溏,夜寐欠安,舌淡紅、苔白略膩,脈弦滑。原方去旋覆花、赭石、蒲公英、厚樸花,加炒薏苡仁15 g、山藥 20 g、酸棗仁 10 g、茯神 15 g。服用 14劑后諸癥基本消失。
按: 本案為一痞滿患者,初診時脾失健運,濕蘊中焦,導致氣機升降失常為其病機關鍵,予以二陳湯、白扁豆花、厚樸花健脾化濕,旋覆花、赭石降逆和胃,綠萼梅、香附、蒲公英、合歡花理氣解郁安神,佐以炒谷芽、麥芽消食和胃。二診時患者大便稀溏、夜寐欠安仍有,故加炒薏苡仁、山藥補脾化濕以止瀉; 加酸棗仁、茯神寧心安神以助眠,且香附與茯神合用乃治療失眠的古方交感丹,用于此處甚為合拍。此案辨證準確,藥證相符,自然效如桴鼓。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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