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匱要略·臟腑經絡先后病脈證第一》“夫肝之病,補用酸,助用焦苦,益用甘味之藥調之”,提出了肝虛證的治療法則,對于此法則,現在普遍以五行生克制化的理論來闡釋:酸入肝,肝虛當補之以本味;助用入心之焦苦,一是因為心火為肝木之子,子能令母實,二是肝虛易受肺金之侮,助心火可制肺金;益用入脾之甘味,能夠補土制水以助火,從而制金防其侮肝木。但后世學者對此看法不一,爭論不休,關鍵在于對“酸”、“焦苦”、“甘”在治療肝虛證中的意義存在分歧。筆者試探討之。
1 補用酸
肝虛證一般指肝陰虛、肝血虛,當然肝陽虛和肝氣虛也客觀存在,只是臨床上較少見而已。對于肝虛證“補用酸”之法,后世醫家看法不同。一般認為酸入肝,肝虛當以本味補之,但這與《素問·臟氣法時論》中“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用辛補之,酸瀉之”說法相反,到底“酸補”與“辛補”中,哪一個更適合補肝虛之法,同一酸味一補一瀉,原因何在,這就涉及到對《內經》和《金匱要略》原文的理解了。
1.1 辛補肝主藏血,其體屬陰;肝為剛臟,主疏泄,肝氣主升主動具有剛強躁急的性質,故肝“體陰而用陽”。肝氣喜條達而惡抑郁,只有肝氣沖和條達、伸展舒暢,才能保證正常的疏泄功能,此即“肝散”之性?!端貑枴づK氣法時論》曰:“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用辛補之,酸瀉之”,“肝欲散”即肝要升伸舒散,當食用辛味藥助其升散之力。對于“辛補之,酸瀉之”,后世學者理解各異,普遍認為“順其性則為補,逆其性則為瀉”。筆者認為此處用肝“體陰而用陽”能更好地解釋上述觀點,此中有以下三種含義:
一是如《素問·藏氣法時論》“辛散”所言,辛能行能散,具有發散行氣的作用,補之以辛味能夠助肝陽用舒展;二是從五行相克來看,辛入肺,酸入肝,金克木,故辛能制約肝體酸收太過而阻礙陽用舒展;三是從臨床上來講,治療肝虛大都用滋水涵木法,肝腎同治?!端貑枴げ貧夥〞r論》曰:“腎苦燥,急食辛以潤之,開腠理,致津液,通氣也?!贝颂幮劣绣櫮I燥的作用,而此作用是辛味藥通過開宣腠理使氣液宣通實現的,并不是辛味藥的直接作用?!度彘T事親》說:“《內經》所云以辛潤之,蓋辛能走氣、能化液故也?!?br>
故肝病能夠通過辛味藥開腠理、行氣血、布津液的功能促進肝陰血分布,從而使肝得以“散”,故此意可理解為“辛潤”為治療肝體陽用不及之法。因此,“辛補之”其實質為肝升散不及而以辛“補”之助其陽用。
1.2 酸補與酸瀉較之“辛補之”為肝之升散不及而以辛“補”助其陽用,“酸瀉之”則為肝陽用疏泄太過,收斂不得而以酸收之品斂其橫逆之勢?!督饏T要略·臟腑經絡先后病脈證第一》曰:“夫肝之病,補用酸,助用焦苦,益用甘味之藥調之?!备沃楦翁撟C,肝陰血不足,導致此結果的原因有二:一是肝體本身虧虛;二是肝陽用太過損及肝陰。治療上,張仲景提出“補用酸”合情合理。酸味藥補中寓瀉,補肝體而制肝用,故酸補與酸瀉并不矛盾。肝藏血,在體為陰;肝主疏泄,主升主動,在用為陽。肝只有體陰和用陽相互平衡、相互制約,才能發揮正常的生理功能,若有偏頗則發為病。陽中求陰,陰中求陽,故辛補、酸補、酸瀉體現著肝體陰用陽、陰陽互生互制的整體觀念,并無相悖之處。
2 助用焦苦
如上文所述,助用入心之焦苦,一是因為心火為肝木之子,子能令母實,二是肝虛易受肺金之侮,助心火可制肺金,就是說焦苦能補心火而實肝木,肝虛弱易受偏亢之肺金欺辱。從心、肝、肺相生相克的關系來分析不無道理,但后世學者提出了兩個值得思考的問題:苦是瀉心火之味,何以助心火;何謂焦苦。
筆者認為,在五行相生問題上,母虛易導致子虛,即所謂的母病及子??嗄苄?、能燥、能堅,具有清瀉火熱、清降氣逆、堅陰(瀉火存陰)、燥濕的功能,苦入心,能夠堅心陰存心陰,使其不被母虛所累,同時,陰中求陽,陰生陽長,故可實心陽助心火。肝氣主左升,肺氣主右降,肝虛致肝氣不升,必然導致肺氣偏亢不降,苦能清降氣逆,助肺降氣,肺氣右降間接推動肝氣左升,使氣機運動有序不亂。另外,此法中酸甘皆為補味,酸甘化陰而有滋膩之嫌,苦燥之用為防其害。再之,肝虛易生熱,苦能清瀉火熱,酸苦相伍,泄熱存陰,這也是助用“苦”的原因之一。
至于“焦”一字,后世學者眾說紛紜,筆者認為,此處焦字應綜合看其實際的意義?!墩f文解字》曰:“焦,火所傷也?!惫式褂谢鹬疁責嵫咨现?,苦藥經燒灼后其性變緩,苦寒變為苦溫,緩則氣味薄,而有上趨之勢。以此看來,焦在此處有五層含義:一是緩和苦寒之性,泄虛火而不傷正;二是使苦味降氣之力柔和,不致將肝虛偏盛之肺氣清降太過;三是苦溫之味薄而趨上,降中有升,可助肝氣生升發散;四是緩和苦藥清心降火之力而堅心陰助心陽;五是從臨床上來看,焦香之氣能入脾胃而醒脾,激發脾之運化功能,調暢氣機運行。
3 益用甘味
《素問·藏氣法時論》曰:“肝苦急,急食甘以緩之?!备螢閯偱K,非柔潤不能和,體陰傷而失其柔潤則用陽急,甘能補、能和、能緩,具有補益和中、調和藥性、緩急止痛的作用,故用甘味藥可以緩肝陽用之急。從五行生克制化來看,甘味藥能夠補土制水以助火,從而制金防其侮肝木。甘入脾,甘味藥物能健脾和胃、補中益氣。脾為氣血生化之源,脾氣健旺,化生氣血而達到“灌四傍”的作用,即達養肝榮木之目的。仲師言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今見肝病,當防傳脾,筆者認為此處用甘有預防疾病由肝傳脾之作用。而且,甘味藥性緩,具有調和藥性的作用,可緩和酸之收斂、苦之清降,更能調和中氣,使人體氣機通暢。再之,酸甘化陰,充養陰血,滋補肝體,陰實陽生,肝用條達;苦甘合化,瀉熱存陰,正如劉獻琳《金匱要略語釋》中所說:“肝陰虛者,必生內熱,在酸甘的基礎上,佐少量苦寒藥,苦甘可以化陰,能增強養陰清熱的作用?!?br>
4 小結
綜上所述,肝補瀉之法不僅與其體陰而用陽的屬性有關,而且與臟腑氣血密切相關?!八?、焦苦、甘”補肝法并不違背經旨,從某種意義上講,是對“辛補酸瀉”的補充與發展,包含著陰陽互生、五行生克以及氣機升降的機制。臨床上,肝的補瀉用藥更多地體現在對肝病理狀態及其傳變的分析上,不應拘泥于原文經旨。
[參考文獻]
[1]范永升.金匱要略[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07:2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