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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比特幣的性質

（一）經濟學上的貨幣

比特幣做為一個新生事物，給人們帶來了許多疑問。其中最直接的問題是關于它性質的探討。比特幣的名字中 含有一個“幣”字，但它到底是不是貨幣？如果不是貨幣，那么在法律上到底應該對它做出怎樣的定性？要判斷一 個事物是不是貨幣，首先要明確貨幣的定義是什么。經濟學上將貨幣定義為在商品和勞務支付或債務償還中被普遍 接受的任何東西。這是一個非常廣泛的定義，從這個定義中看，貨幣可以有多種表現形式。其中通貨（包括紙幣與 硬幣）顯然符合這樣的定義，是貨幣的一種形式。在這樣的定義下，貨幣具有三個比較重要的基本功能，分別是： 交易媒介（medium ofexchange）、計量單位（unit ofaccount）、價值儲藏（store of value）。交易媒介這一功 能是指貨幣可以促成交易，提升交易的效率。在物與物交換（barter system）的經濟社會中，交易成本非常高，因 為人們必須滿足“需要的雙重巧合”。也就是說，一次交易的雙方都要從交易中各取所需。如果一方所提供的物品 或服務是另一方所不需要的，那么交易就難以完成。行使貨幣功能的也可能是被普遍接受的商品。例如美洲土著所 使用的貝殼或是早期美國殖民者使用的煙草與威士忌。

計量單位這一功能是指貨幣可以用于衡量經濟社會中的價值。物物交換的社會中，由于缺乏一般等價物，商品 的價格與其數量的關系成幾何倍數增長，這樣在無形中又增加了交易的困難與成本。價值儲藏是一種超越時間的購 買力的儲藏。很多商品都可以作為價值儲藏的工具。但是，貨幣在這一功能上更占優勢，是因為它存在得天獨厚的 流動性。使得人們可以在任何時候都進行支付。所以，盡管貨幣不是最保值的價值儲藏工具，但人們仍然愿意持有 貨幣。學術界關于比特幣是不是貨幣的爭論一直沒有停止。有學者認為：“比特幣缺乏國家信用支撐，難以作為本 位幣履行商品交換媒介職能?！?/p>

學術界關于比特幣是不是貨幣的爭論一直沒有停止。有學者認為：“比特幣缺乏國家信用支撐，難以作為本位 幣履行商品交換媒介職能?！倍硗庖环接^點是：“比特幣與傳統的貨幣，特別是金銀貨幣具有完全一致的特點。 ”筆者認為，從經濟學上對貨幣的定義，以及貨幣的功能上來看，現階段的比特幣具備了一部分貨幣的功能。首先 ，比特幣具備作為交易媒介的這一功能。比特幣在現實生活中可以被人們當做是一種支付手段。前文的論述中也提 到了它作為支付手段的一些優勢。

其次，比特幣可以被作為一個計量單位使用。雖然比特幣的價格波動較大，但這并不會阻礙它成為一個計量單 位。一方面，可以根據比特幣與法定貨幣兌換的實時匯率制定定價標準。另一方面，在接受比特幣的人群中，比特 幣充當了一般等價物的角色。最后，還需要探討的是關于價值儲藏的問題。國際貨幣體系由金本位制演變至布雷頓 森林體系，再到布雷頓森林體系解體。黃金非貨幣化導致貨幣本身不具有內在價值。但不具有內在價值并不等同于 不具有價值?，F代貨幣的價值來源是通過政府的信用背書。這種沒有內在價值的信用貨幣形式貨幣職能建立在兩個 必要條件之上：“第一，國家以立法的形式賦予信用貨幣法償貨幣的地位；第二，建立一個完善穩定的信用體系。 ”人們對一國政府的信任使得該國的貨幣在一定范圍內具有購買力。盡管大多數時候人們不得不相信政府，但全球 范圍內都出現著通貨膨脹。一個比較極端的例子是津巴布韋曾發生了惡性的通貨膨脹，導致了一些對現有貨幣體制 質疑的出現。對于比特幣而言，其價值也是基于人們對它的信任與接受。只不過信任的內容由政府的信譽與強制規 定，轉變為一套由密碼學與點對點網絡為基礎而構建的信用體系。所以總得來看，比特幣具有成為貨幣的潛質。

（二）比特幣與法定貨幣的區分

關于貨幣的探討不僅僅存在經濟學范疇之中，也存在于法學范疇之中。而法律意義上的貨幣是指法定貨幣 \\(legal tender\\)。國家通過憲法、法律或者政府通過法令，確認某物為貨幣，該物就能成為該國的法定貨幣。法定 貨幣是在一國范圍內具有法定償還效力的貨幣，它不但具有廣泛流通效力，而且還具有絕對債務償付效力。例如， 我國的法定貨幣是人民幣。又如美國憲法第一條第八款中列舉了國會的權利，其中的一項是：“鑄造貨幣，調議其 價值，并厘定外幣價值，以及制定度量衡的標準?！爆F在，美國境內的法定貨幣是美聯儲發行的硬幣與紙幣，用于 償還一切債務。外國的貨幣在美國不具有法償效力。法定貨幣與貨幣存在區別。當債務人向債權人償還債務時，根 據法律規定債權人不得拒收流通中的硬幣與紙幣。然而，貨幣有多種表現形式，它的定義也遠寬泛于法定貨幣。

由此可見，中國大陸的法定貨幣就只有人民幣，包括紙幣和硬幣兩種形式。同樣的，美國境內的法定貨幣只包 括美元的紙幣與硬幣。但是，日常生活中法定貨幣并不是人們使用的唯一支付方式。除了國家發行的貨幣，人們在 日常生活中會使用儲蓄卡、信用卡、銀行支票等形式進行支付。盡管這些支付工具都是經濟學中貨幣，但它們都不 是法定貨幣。同樣，比特幣的名字中有一個“幣”字，一定程度上也具備貨幣的功能，但現今為止沒有國家承認它 是法定貨幣?，F階段強調比特幣與法定貨幣涉及到兩個原因：第一，提示比特幣所可能存在的風險，這在一定程度 上會影響到以比特幣為支付方式的接受程度。雖然，銀行卡中的電子貨幣也不是法定貨幣，但是政府并沒有公開宣 傳電子貨幣不是法定貨幣。

對電子貨幣的接受是出于商業利益的考慮，而不是法律的強制性。同時，對電子貨幣的接受建立在銀行業的監 管，控制了其中存在的風險，也建立在人們持久使用對銀行系統的信任。相反的，對比特幣本身處于一個發展的初 級階段，沒有得到整個社會的完全信任。其中存在的一些風險也沒得到監管的控制，所以政府會在現階段明確比特 幣不是法定貨幣。第二，強調國家對貨幣的壟斷發行，防止比特幣對現有的貨幣體系造成影響。相比于其他存在于 網絡的虛擬貨幣而言，比特幣與它們最大區別就是被逐漸的應用到日常生活之中。這體現在日常生活中可以使用比 特幣進行支付，另外就是比特幣可以輕松的與法定貨幣進行兌換。而一個國家有自己的貨幣政策，要把在自己境內 貨幣的發行權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希望民眾將比特幣與法定貨幣進行混淆。

（三）比特幣對國家發行貨幣的沖擊

比特幣沒有政府信用的支撐，它的這種發行模式可靠嗎？貨幣由政府來發行已經是大部分人心目中根深蒂固的 概念了。然而，關于是否只有政府才能發行貨幣，這一問題是經濟學上一直存在的爭論。哈耶克（Friedrich vonHayek）就曾主張應當廢除各國政府對其貨幣制造的壟斷。政府壟斷發行單一的貨幣具有很多優勢，這樣的模式 有助于人們進行價格的比較，因而能夠促進競爭的深化和市場的發育。而這些優點無法抵消它存在的弊端。哈耶克 所擔心的是政府對貨幣發行的壟斷會讓政府有可能濫發貨幣。而這樣的事例也是屢見不鮮的。政府增發貨幣導致的 直接后果是通貨膨脹。而物價一直上漲的情況幾乎發生在每一個國家。尤其是紙幣的出現，更加方便了政府增發貨 幣這一行為。

現在量化寬松（Quantitative Easing，QE）的貨幣政策已成為政府刺激經濟發展的一個手段。量化寬松政策的 一大表現是“開機印鈔票”。以美國為例，美聯儲現在經歷了四次量化寬松的大規模印鈔?？上攵?，物價上漲并 非是商品本身價值增加，而是因為貨幣增發導致的貨幣購買力下降。只要政府對貨幣存在壟斷發行權，就還會有第 五次、第六次對QE的使用。這樣的后果是多重的，如果經濟在刺激下不能恢復，可能會引發經濟危機。就算經濟恢 復，也會面臨著法定貨幣的不斷貶值的風險。將掌管貨幣權利交給國家與銀行，在大部分時間是不會出現問題。這 種模式在現階段也許是最好的模式，但是它并不完美。歷史上不止一次出現過各種各樣的問題。例如 1930的經濟大 蕭條是因為美聯儲的錯誤決策。我國民國時期因濫發金圓券就導致了惡性通貨膨脹。離我們更近的是 2008年津巴布 韋發生的惡性通貨膨脹事件，這樣的事件在歷史上不斷的重復?？梢?，政府壟斷發行貨幣的模式并不完美，未來完 全有可能出現其它模式的貨幣與法定貨幣共存，甚至取代法定貨幣。

那么比特幣這種總量限定、沒有中央發行機構的虛擬貨幣能滿足哈耶克對貨幣的設想嗎？哈耶克認為貨幣應當 交給私人銀行發行，通過市場會選擇出最適合存在的貨幣。哈耶克在完成自己這部著作的時候，互聯網還沒有出現 ，所以無法設想出比特幣這種模式。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比特幣的出現，是哈耶克對貨幣設想的一種體現。然而 ，比特幣現在也存在很多的問題。例如它的價格大起大落，對其是否存在內在價值的爭論在很大程度上對它的發展 造成阻礙。就現階段而言，比特幣不可能完全代替現有的貨幣系統。政府也不會放棄貨幣發行的壟斷權力。這一處 于起步階段的“貨幣”要被主流社會接受，還有很漫長的路要走。比特幣在將來可能成功、也可能失敗，但無論結 果如何，人類都不會停止對貨幣形式的繼續探索。

（四）比特幣的法律性質

隨著時代的發展，不同形式的貨幣是人類創造力的試驗。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中，貨幣的形式多種多樣。從黃金 到紙幣，再到銀行卡中的一串數字，貨幣的發展一直在朝著便于攜帶，促成交易發生的方向在演變。比特幣的出現 ，是對貨幣形式的又一次嘗試。筆者在前文中探討了貨幣在經濟學與法學中的不同含義。比特幣并不屬于法律意義 上的貨幣。從法律的角度應當如何看待比特幣，會直接影響到它的監管模式。比特幣在最初進入法律人視野的時候 ，各國的學者、機構出現了對比特幣的法律性質的不同分析。綜合而言，探討的范圍涵蓋了以下幾類法律概念：貨 幣、證券法中的投資合同、商品與虛擬貨幣。

首先，筆者在前文中已經分析了比特幣與法定貨幣的區別?，F階段也沒有國家承認比特幣是法定貨幣。但是， 德聯邦財政監管局認為比特幣屬于德國銀行法中的記賬單位，是一種類似于外匯的金融票據。

其次，關于比特幣是否屬于證券中投資合同的討論曾出現于美國。曾有學者表示比特幣滿足了證券法中對投資 合同（Investment Contract）的定義，應當由證交會出面監管比特幣。然而在美國學界也存在完全相反的觀點，因 為比特幣本身是去中心化的，沒有一個“普通企業”的出現，所以無法滿足證券法中對于投資合同的定義。在實踐 中，目前沒有國家將比特幣作為一種證券來進行監管。

再次，以我國為例，中國人民銀行等五部委在發布的《關于防范比特幣風險的通知》將比特幣定義為一種虛擬 商品?！锻ㄖ氛J為：“比特幣不是由貨幣當局發行，不具有法償性與強制性等貨幣屬性，并不是真正意義的貨幣 。從性質上看，比特幣是一種特定的虛擬商品，不具有與貨幣等同的法律地位，不能且不應作為貨幣在市場上流通 使用?！?/p>

最后，在 2012年，歐洲中央銀行（EuropeanCentral Bank，ECB）就在開始了對虛擬貨幣的研究，發布了虛擬 貨幣架構研究。而在 2014年，歐洲銀行業管理局（European Banking Authority，EBA）又發布了一份報告，繼續 深入分析了虛擬貨幣的相關問題。其中都將比特幣定義為一種特殊的虛擬貨幣。實踐中，美國財政部下屬的金融犯 罪執法網絡與紐約州金融服務局對比特幣的定性就是一種虛擬貨幣。

當然，將比特幣界定為虛擬貨幣也曾引發過部分比特幣支持者的不滿。在紐約州金融服務部起草比特執照的過 程中，比特幣基金會（BitcoinFoundation）就曾向其負責人建議將比特幣定義為電子貨幣而非虛擬貨幣。他們認為 將比特幣這一技術創新的產物定義為虛擬貨幣是不恰當的，比特幣之所以引起了監管者的注意因為比特幣是“真實 ”的。因為比特幣可以應用于購買現實生活中的商品、服務，并兌換為美元等法定貨幣。而虛擬貨幣這一定義應當 留給網絡游戲中的游戲幣。

參照此前，歐洲中央銀行與歐洲銀行業管理局對虛擬貨幣的分析，均在虛擬貨幣下進行了分類，比特幣與網絡 游戲幣都被納入了虛擬貨幣的定義。盡管學界在關于電子貨幣的定義上存在著一定的爭議，但綜合來看，電子貨幣 是指法定貨幣的一種演化形式，是以法定貨幣為基礎演化出來的一種具有綜合屬性的特殊金融財產。按照電子貨幣 的貨幣價值的儲存媒介分類，可將其分為卡基型電子貨幣和網基型電子貨幣?？ɑ碗娮迂泿庞芯S薩模式（Visa Cash）和蒙德克斯模式（Mondex）。而網基型電子貨幣有網絡現金（CyberCash）和數字現金（DigiCash）他們都是 銀行或金融機構的一種產品，計算單位與法定貨幣直接掛鉤。由此看來，比特幣與傳統意義上的電子貨幣存在區別 。而紐約州金融服務部的做法是“部分采納”了比特幣基金會的提議。他們將網絡游戲幣排除出了自己對虛擬貨幣 的定義范圍。

對比特幣不同定性，會導致完全不同的監管構架。實際上，現階段一國政府對比特幣的定性就是監管比特幣的 第一步。這在很大程度上體現了該國政府是不是支持比特幣的發展，或者在多大程度上支持比特幣的發展。從長遠 的角度來看，比特幣的發展絕對不可能脫離政府對其的監管。所以有必要探索一條合理的監管道路。